读书让生活美好

两位智者的对话,有时也并不是神仙打架

2020-02-03  本文已影响0人  读思之所

咱们今天聊一本脑洞大开的书——《脑研究的新大陆:一位德国工程师与一位中国科学家之间的对话》。

这本书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科普作品,而是一本书信集。通信的双方自然也就是两位作者了。一位是顾凡及,复旦大学退休教授;另一位叫卡尔(Karl Schlagenhauf),德国退休IT工程师。

顾老先生退休后投身科普事业,目前出版的书已达到两位数。他同时还是颜宁主创的科普公号“返朴”的编委之一。而卡尔在拿到卡尔斯鲁厄大学博士学位后则投身工业界,创立了许多高科技公司并成功卖出,是高科技领域真正的连续创业者。他兴趣广泛,头衔众多,是企业家、发明家、投资人、政府顾问、企业家教练和高校教师……

两位退休老人远隔重洋的电子邮件往来,从2013年一直持续到2017年,讨论的问题涉及脑研究和人工智能研究上的一连串重大事件。我手头的这本书实际是三卷本的第一册,中英双语,前后对开,总共包括22封信,也就是11次的来往信件。第二本叫《意识之谜与心智上传的迷思》,第三本书名为《人工智能的第三个春天》,都是新近出版。

不同于说相声般的搞怪调侃,两位老人的对话之间充满了科学研究的严谨,你来我往的信件,像两位高手在探讨武林绝学。两人的话题从人类大脑计划(Human Brain Project,HBP)计划开始。HBP是继人类基因组计划之后的又一重大国际性科研计划,包括神经科学和信息学相互结合的研究,核心内容是神经信息学(Neuroinformatics)。开始时候的话题很专业,但到后来话题转向谈到普遍的科学方法,甚至一些科学哲学的东西,至此,整本书妙趣横生,境界大开,对我个人的触动也很大。

第一个触动是让我现场观摩了一项我原本以为在学界早已丢失的传统。

我一直很怀念一个已经逝去的古典的学术通讯传统。形式上看,通讯的方式最晚延续到80年代。那时候,部分学术期刊还是以信件的形式来报道科学发现。这个传统在今天还能看到一点点影子,很多学术期刊的名字里仍然有Journal,也就是“通讯”的意思。在很早以前,学术论文的开头就是信件开头:Sir。论文作者的署名也在全文最后,就像我们写信一样,有落款。

回到这本书本身,两位作者并不是在报道最新的学术发现。他们信件的内容更像是一种松散的review,话题跳转很快,很多专业的东西也并未展开介绍。在科学还没有成为像今天这样职业化和标准化的时代里,肯定不是所有的通信都在谈自己的最新发现。更多的信件一定是在聊天,彼此交流想法,交换关于某一话题的信息。这本书也是如此,通信双方甚至互相开列书单彼此推荐阅读。

即便在有更多更先进通讯手段的今天,我仍然觉得这种书信对谈的方式有诸多优点。最显而易见的一点是通信双方有足够的时间“补课”,哪怕面对一个稍微陌生的话题,也可以去查去想,尔后回信。尽管信件往来的频次很低,但在对方引导下的学习,会令双方受益匪浅。实际上,在两人五年的邮件往来中,也各自仅有31封,平均每封邮件的时间间隔为一个月。看来,真正能获得知识和启迪的讨论,必须得慢工出细活。

对于这种古典的学术交流传统,我还想多说两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牛顿。咱们都知道牛顿跟莱布尼茨撕*,跟胡克撕*。我最初很奇怪,牛顿有啥发现,为什么不早说啊,总是等到别人报道了他才说他早就发现了,而且还都是在写给谁谁的信里。后来才知道,写信聊自己的科研进展其实是学界传统。这跟当时的学术出版有关。那时候还没有什么规模化的学术出版,搞不好连杂志和报纸都很少。在那个时代,可能报道新发现只是研究者们顺手的事情,而跟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交流才是最重要的。受到技术限制,远距离交流只能靠写信。

当然,那时候也有学术出版,就是写书嘛。牛顿也确实写过不少书,在那个年代算是著述颇丰。但那些未成系统的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或者牛顿认为的小玩意儿,实则是大玩意儿的东西,也就只能在信里聊一点了。

这个跟当时的科学人口基数有关,因为即使有人愿意出钱把自己的研究成果登报发表(不同于现在的买版面),可能回应的人也就是那么几个,因为那时候全球的知识分子太少了。左右都是那么几个人懂,知音难寻,换了是你,你大概也会选择用写信的方式,而不是公开发表的方式报道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吧。

第二个例子可能稍微有点儿冷门。李陀近几年出版的《雪崩何处》就是他在一个什么论坛里跟人通过回帖的方式讨论文学话题的合集。相比较私人信件,这等于是公开信了。说起来,写公开信这种方式,在古典的时代也是常有的。比如两个人聊到某个数学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那干脆来封公开信,让整个学界都来思考一下。

牛顿也好,李陀也罢,他们介绍自己点滴思考成果的形式,还都在我们说的古典的框架内。回到这本书,顾凡及和卡尔也同样在这样的框架内。因为是信件往来,大家彼此在写信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出版的设定,所以“文章”结构和用语就非常轻松,读起来很有趣。特别是读到后半段真的是渐入佳境,引人入胜。

第二个触动是:老家伙们真是财富啊。

两位作者都是专业出身的长者,而且均是一辈子孜孜以求的不断学习者。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这本书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在作者简介中注意到,工程师卡尔拿到的博士学位是哲学博士。这个哲学博士,并不是我们现在学科分类中的哲学学科,而是PhD的本意——Doctor of Philosophy。我经常说,任何行当,做到顶尖之后都在谈哲学。这本书也是这样。书中讨论到的事情,包括了本不相干的脑科学、AI的发展、计算机技术等等,但正因为有了哲学,所以话题对读者的启发,完全是跨学科的。

这些讨论甚至包括一些很细微的科普问题,比如人眼的“设计”。任何动物的眼睛,在进化的角度来说都是非常非常奇妙的,详细的情况可以进一步检索自行阅读。作者之间也讨论了眼睛的构造问题,不过是从工程的角度来谈。我在阅读的时候,受到他们的启发,想到了很多关于眼睛的其他有意思的问题。

这大概也是一本优秀的书,或者说优秀的科普书,带给我们的好处之一。它会向你展示别人如何旁征博引地讨论问题,你一边看着高手过招,一边还浮想联翩,完全不是看神仙打架的那种吃瓜心态。当然,作为开放的科学讨论,得到某个特定的结论并非唯一目的,更重要的是通过讨论引发思辨。正如顾凡及说的那样:

我们并不奢望我们的观点都是对的,或是对所有问题都给出结论。事实上,我们两人甚至在某些问题的看法上也有分歧,我们只是力图以理性思维来思考这些问题,并引起读者的思考,让今后的实践来检验孰是孰非。

我建议大家也去读一读这类书,虽然可能真的有很多专业术语听不懂——我得承认,这本书对我而言,相当有难度——但我觉得大家如果有机会的话,翻一翻还是不错的。你会感受到什么叫高山仰止,什么叫引人深思。


欢迎加入耐烦写手社群:耐心成长,耐烦写作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