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宛若天使的女孩儿
阳光刺目，甘如水在一天之内，第二次在街道上向行人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孩儿哭着离开。
甘如水在刘珊凡离去的时候并未看见她哭出来，此时此刻，他却既心疼刘珊凡因她而哭泣，又担心这一次，刘珊凡终于不再为他而流出眼泪。
甘如水边问着路人，边不断地给刘珊凡发微信：
“你现在在哪？”
“你在哪，我去找你，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说一个地方也可以，我马上到，哪里都行。”
……
刘珊凡一直没有回微信，甘如水拿着手机，站在道路中央，身边行人来往匆匆，而他几近崩溃。
他忍不住又发了一条微信：
“别删除我好吗？我不想失去你。”
微信发出，甘如水不禁愣了一下，这短短几个字，竟隐隐有些眼熟。
没等他品过味来，便听手机“叮”的一声，刘珊凡终于回了微信：“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到。”
甘如水正自惊喜间，又见一条微信发来：“你想见到我吗？咱们就去上次约定好的咖啡馆吧。”
甘如水两眼一热，几乎喜极而泣，忙连摁手机回道：“好！好！我马上就赶过去。”
甘如水跑到马路边拦出租车，“叮”的一声，刘珊凡又来了一条微信：“你其实完全不必担心，我永远都不会删除你的微信的。我这-一生已经陷在你的身上，从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爱上你的时候就开始了<u>。</u>”
甘如水凝视着手机屏幕内的几行文字，脸上竟痴了。
出租车来了，他只想下一秒就出现在刘珊凡的身边。
甘如水又来到了上次约定的咖啡馆。这一次，换他在咖啡馆外，先看到了在咖啡馆靠窗而坐的刘珊凡。
她凝望着窗外来往的路人，眼中全无烟尘，阳光投在她的脸上，竟像是一层光纱，与她仿佛共生，宛若天使。
甘如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竟不禁有些自惭形秽：他当时到底是出于何等傲慢，才会觉得这样美丽的女孩儿不怀好意？而他又是何德何能，竟能让这样善良的女孩儿为他伤心流泪？
甘如水走进咖啡馆的时候，也有些胆怯了。
他慢慢走到了刘珊凡的面前，慢慢地抽出了椅子，又慢慢地坐了下来。
刘珊凡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像在等待他说出执意要和她见面的目的。
甘如水心知不能再拖延下去，可张开嘴巴，支支吾吾之间，他竟发现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跟个智障一样？
刘珊凡看出了他的窘态，不禁一笑，开口说道：“我曾听朋友说起过这家咖啡馆的咖啡不错，一直想来尝尝，可因各种原因始终未能如愿，今天终于来到了这里，真不错。”
“啊！”甘如水惊叫了一声，“呃……对！这里的咖啡是不错，不止咖啡，这里还做红茶，红茶也不错。” 刘珊凡见状，又是一乐，强憋住笑意，顺着甘如水的话头续道：“那我可真要尝尝看了，你有什么好的推荐吗？咱们先把喝的点上吧。”
甘如水小鸡啄米式的连连点头：“好，好，好。”
刘珊凡没绷住脸笑了出来，忙低下头看向酒单，嘴里边道：“你不知道，刚才在等你的时候，有个服务员来问了我好多次要不要点东西，我估计他把我当成来这蹭WIFI的人了。”
甘如水犹自没有冷静下来，闻言，想起上次遇到的一脸挖苦相的服务员，情不自禁地点头道：“对，我也曾被这样对待过，太糟糕了。”
刘珊凡惊讶道：“你也有过？”
甘如水随口答道：“就是我上次等你的时候。”
话音出口，甘如水就觉后悔。
他知道这一定又勾起了刘珊凡那晚的回忆，尽管他仍旧不知道刘珊凡当时爽约的原因，但他却确信无疑地清楚，那一定也令她伤心极了！
甘如水偷偷看向了刘珊凡，果然看到她眼中满载内疚，只见刘珊凡认真地对他一字字道：“对不起。”
“不！”甘如水不禁急道，“你已经道过无数次歉了，这一次，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甘如水心中的羞涩顿去，此刻仅剩愧疚与怜惜：“对不起……今天我伤害了你两次，你能……原谅我吗？”
甘如水紧张地看着刘珊凡，却见刘珊凡的眼睛渐渐盈满泪珠，清泪两行，她开心地笑了出来：“谢谢，谢谢。”
甘如水问道：“谢我什么？”
刘珊凡续道：“你知道吗？刚才在来这里的路上，我的心里一直很怕。”
“怕？”甘如水诧异问道：“你怕什么？”
“我怕，”刘珊凡看着甘如水，两弯带泪笑眼，就像夜空中的两颗星星，“我怕假如你不跟我道歉的话，我就不能像之前一样，那么喜欢你了，而现在……谢谢，谢谢。”
话音落下，甘如水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他望着刘珊凡认真而又由衷喜悦的脸庞，刹那间，觉得世间万物都比不上此时的刘珊凡美丽。
甘如水的遐想愈来愈热，他忍不住走到了刘珊凡的身边，缓缓地低下头去。
刘珊凡登时慌乱了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我……我……”
甘如水火热的舌头像打结了一般，半天蹦不出第二个字，让他好不难受，但他马上就想到：何必要回答一个明明跟语言无关的问题呢？
“你们想好点什么了吗？”
一个不自然的音符打破了美丽乐章的序曲，微妙的气氛登时被打破。
甘如水下意识正衣肃襟，回到了座位。
待屁股接触到椅子的木板时，甘如水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恼怒，看向了破坏气氛的搅局者。
“是你！”
“是你！”
甘如水认出了这个服务员正是上次接待他的服务员，而显而易见的是，服务员也认出了他。
“事先说明哦，”服务员阴阳怪气地道，“我们这里不卖酒。”
“酒？”刘珊凡惊讶地看向了甘如水。
甘如水赶紧招呼刘珊凡点了两杯喝的，打发走了恼人的服务员。
“跟我讲讲，你在这里买酒的故事呗。”刘珊凡笑道。
“有什么好讲的。”甘如水尴尬不已，“谁知道他们这里饮品的种类这么少？真差！”
“对。”刘珊凡赞同道，“如果一个咖啡馆不能提供酒的话，那么这个咖啡馆就绝不会是一个好的咖啡馆。”
甘如水眯缝起眼睛，慢慢道：“我怎么觉得你在取笑我？”
“当然是在取笑你了。”刘珊凡大笑了出来，“你可是去了一家咖啡馆买酒喝啊！”
刘珊凡笑声不止，甘如水在这爽朗笑声中竟也渐渐不觉尴尬，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忽听甘如水的手机铃声响起。
甘如水看向手机，脸上的笑意登时凝固：是他公司的来电，一定又是告诉他哪个投资人撤资了，自他父亲去世以来，他从没有在这个电话号码中得知任何好消息。
甘如水看向了刘珊凡，却见刘珊凡道：“你快接呀，似乎挺急的，可别耽误事。”
甘如水不太情愿地接起了电话，他的脸色一开始还算平静，可很快就阴沉了下来：“……什么？他们都要撤资？为什么？明明之前跟他们的合作很好的啊！……我知道现在形势严峻，也没时间深思熟虑了……决定，我会做的，明天开会我就会讲这件事，不用你提醒我！”
甘如水挂死了手机，大口喘了几口气，才记起来刘珊凡还在对面坐着，收摄心情，微笑以对。
刘珊凡柔声道：“你如果不开心，不必为了我笑出来的。”
甘如水笑道：“没有。看着你，什么不开心的心情都没有啦。”
刘珊凡似乎羞涩了一下，停了片刻，才又问道：“工作上有不顺心的事？”
甘如水还在坚持：“还好啦，明天处理完就没事了。”
刘珊凡的脸上若有所思，似乎并未买账；而甘如水面对着刘珊凡不加掩饰的眼神，竟陡然生出一丝慌乱，忙低下头去，不顾烫嘴地喝着端上来的热咖啡。
“我大二的时候，有一个室友怀孕了。”刘珊凡忽然说道，“她隐藏的很好，我的老师和同学一直到毕业，都以为她只是因病休学了一个学期。”
甘如水愣了一下：“啊？”
刘珊凡又道：“毕业的时候，她送了我一件特别贵的化妆品，我问她为什么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她说我是她在大学遇到的最好的人。”
刘珊凡顿了顿，续道：“因为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而且对待她和知道她怀孕之前并无区别，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甘如水疑惑道：“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了？”
“我想告诉你，我有很好的洞察力，搞创作的人都是如此。你如果想骗我的话，演技得再逼真点才行。”刘珊凡看着甘如水，眼中干净如水，一片坦然，“但与此同时，我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因此，你大可将烦恼告诉给我听。尽管我八成帮不了你什么，但即便能让你好受一些，我也会很开心的。”
甘如水沉默了下来，想了好久，忽然认真地道：“谢谢。”
刘珊凡微笑道：“我在听呢，可快要没耐心了。”
甘如水深吸了一口气，道：“自爸爸去世、我接管公司后，公司的境况就每日愈下，而就在刚刚，我得知了对我们公司特别重要的一个投资人决定撤资，而我从没想到他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刘珊凡问道：“他是因为什么决定撤资的？”
“或许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吧。”甘如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其实也不是传闻啦。从爸爸被查出癌症晚期起，公司里的高层就不断有人事变动，公司的投资人也是人心惶惶，他们知道我迟早要接管爸爸的公司，可他们并不相信我的能力。”
刘珊凡听得专注，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而就在前段时间，我们公司的一个骨干员工也离职了，他不止离职，还把公司的机密泄露给竞争对手了。”
“而我，”甘如水苦笑了一下，“本来将他视为我的心腹手下，是我在公司里最可以信任的人。”
刘珊凡似乎身受同感，问道：“那一定很痛吧？”
甘如水怔了一下，道：“反正让我知道了我的用人不淑，那些离职的高层、撤资的投资人或许并没有看错，我的能力就是不行，至少是不如爸爸，我在公司里也干了多年的活，却连谁可以信任都看不清楚。”
“不。”刘珊凡忽然开口道，脸上很是严肃，“在写作这个行当，有人少年成名却成绝响、有人笔耕多年才刚刚入门、更有人死后，他的作品才被人知晓。没有人知道一个作家的成功要经历怎样的非凡，但我曾看过的一句话，至今仍常常激励我。”
“‘如果一个作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天赋，那么故事最珍贵的灵感就会消失’。”刘珊凡的眼神很纯粹，她看着甘如水，莫名竟让他有种信服的感觉，“我把这句话送给你，因为我觉得，你也是。”
甘如水心中一阵热流涌过，两眼陡然一热，他下意识看向了桌上的咖啡，随口笑道：“我也是？……我也是什么？”
“你是一个好人。”
甘如水一怔，他看向了刘珊凡，透过那双眼睛，他知道刘珊凡对此深信不疑，却令他不禁自问：他真的是个好人吗？
刹那间，朱晓宇离开公司前说过的话、父亲相册里留下的悔恨、天天对他的看法、胡梅梅虽未言明却并不开心的一生……
这些记忆纷至沓来，他回忆起儿时母亲教导他的朴素道理，似乎在这一刻醍醐灌顶，他脱口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刘珊凡追问道。
甘如水正要答话，忽听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刘叔来的电话。
甘如水知道刘叔此刻打电话是想说些什么，而他如今也终于想通了答案：“……是的，我已经想好新产品的运营战略了，明天我就会在会上说的……我认为，我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正当甘如水通电话的时候，桌对面的刘珊凡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她趁着甘如水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从包里拿出了几枚白色药片，混着咖啡咽了下去。
甘如水放下电话，顿觉心情一阵轻松，虽然将来或许险恶，但他已做出了一个无悔的决定。
却见刘珊凡突然站起身，说道：“如水，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必须得走了。”
“啊？”甘如水诧异不已，“什么事啊？”
“就是……”刘珊凡迟疑了一下，“一些急事。你别问了，好吗？”
“好吧。”甘如水的心情低落了下来，“那……祝你一切顺利？”
刘珊凡看出了甘如水的失落，心有不舍，却也微笑道：“好，谢谢。”
说完，刘珊凡提着包往门口走去。
甘如水心生一念，忍不住叫道：“刘……珊珊，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没有冒犯的意思，仅仅只是好奇。”
刘珊凡回身问道：“你想问什么？”
“你……”甘如水小心翼翼地道，“你当初写小说，是怎么想到耽美题材的？”
刘珊凡怔了一下，忽不置可否地反问道：“你看到两个美女亲嘴，难道不会兴奋吗？”
甘如水闻言，眼前不由浮现出几幅旖旎画面，脑袋一热，脱口道：“怎……怎么会呢？我可是正人君子……”
话音未落，却见刘珊凡两眼一瞪，甘如水登时一凉，改口道：“有一点。”
刘珊凡轻笑了一声，翩然离去。
在咖啡馆内的甘如水不禁有些沮丧：他怎么好像打了败仗的将士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