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穿
洞穿
午夜,我伽蓝跌坐。
夜凉如水。
屋外的砍瓜的长藤,把古老的院子缠绕起来,像爱人纠结在一起的发。
我也有个爱人,这个爱人,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禁锢了我的脑髓。
现在,时光过了27年,这个爱人对我热烈的感情,却有增无减。
我的抗抑郁药物,越吃越多。
我在午夜,常常听到他的叮咛与爱语。
“苓苓,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他说,温热得气息喷到我的耳边,“你看,我跟了你27年了,你住了那么久得安定医院,我依然跟着你!”
我没有搭理他,我下床,去找药片,我知道,自己又有了幻觉。
这幻觉中的人儿,他看着我,眼神缠绵悱恻,像看着自己的爱侣。
我不是他的爱侣,我知道,我是他的“禁锢”,我是一个病人,抑郁症病人,这些年,我和家人都没有放弃治疗。
我找出药物,准备吃下去。
他抓住我的手,我温润的手心,躺着三枚鲜红的药粒。
“没有用的,苓苓”他说,“没有药物可以让你彻底痊愈,你是生理型的抑郁症,是天生的,是天疾,没有方法治愈的。”
他把我抱住,为我梳理头发:“跟我走吧?这么多年,你吃了这么多的药物,你不烦吗?”
月光下,他的眼睛明媚,葫芦花的影子荡漾在他的眼里。
他真是漂亮的人啊!他盘旋在我的脑子里,有时候像猎鹰,用他的爪子抓烂我的思维,他有时候像鹰唳,我的脑子整夜整夜地幻听。
“宝贝”他说,“为什么不跟我走呢?为什么在这世上苦苦挣扎呢?你的病,好不了的拉!”
我闭着眼,控制自己的情绪,当药物到达极限时,自己的控制力,是让自己得病情缓解的利器。
他摘了朵白色的花,温柔地插在我的鬓角。
他的气息真实地掠过我的脸颊。
一刹那,我真的以为,我的病有了实体。
一个帅气的人儿,带着对我的痴情,把我禁锢了27年,对我不离不弃。
“宝贝”他嘀喃,“跟我走吧?我追寻了你27年,谁比我更痴情?没有用的,这种病治不好的,宝贝!”
大浪一个接一个,向我打来,古旧的老宅,突然风起云涌,狂风怒号,白浪滔天。
27年的病史,痛苦的挣扎,人们得误解与白眼,像只只利箭,刹那间,把我攒成了刺猬。
“跟我走吗?宝贝!”他欢喜起来,向我走过来,张开了双臂,他好漂亮,身后的大氅像展翅的鹰羽。
“宝贝”他抱住我,“你十九岁,我找到了你,你是最顽强的一个抑郁症患者,这么多年来,我不能使你屈服!”
“现在,你想通了吗?”他欣喜地说,“只要得到了你,我就坚信,我是不可战胜的,没有抑郁症人可以安全的回归。”
“回归哪里?我的宝贝!”
“回归家庭啊!宝贝,回归社会啊!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哦!”
“你可真是个小傻冒”他轻佻地摸摸我的脸颊,得意地笑了。
我站起来,走近他。
小小的院落忽然炸开,烟花般爆炸,砍瓜藤都激荡起来,葫芦花一朵朵离开了藤,在院子中飞起来了。
我反手拔下发簪,头发瀑布一样落下,我逼近这个人,他的眼睛有了恐惧。
“抑郁症不能治好吗?我的宝贝?”我反问他,“你控制了好多人啊,好多人因为抑郁症毁了一辈子。但是,”我看着他的眼睛,这眼睛里是更大的恐惧和慌乱。
我挺拔地站着,我的裙踞飞掠起来,古老的院落,满天的白色葫芦花,还有纠缠挣扎的绿色长藤,都成了我的背景。
我稳稳地站着,看着这男子。
一瞬间,我的发簪就洞穿了他的咽喉。
他看着我,萎缩在地面,什么也没有了。
我依然挺拔地站着。
“我扼制住了你的咽喉!”
我说,“坚强的性格就可以扼住你歹毒的心肠。”
大浪依然在老宅的上空汹涌盘旋。
我坦然而立。
“虽然服药让我痛苦,”我看着夜空,“但是,却让我扼住了你的咽喉”
抑郁症这个恶魔,他能后吓住的,只有胆小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