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强不息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敢作敢为的人。我这样看自己,也给别人展现这样的形象,别人对我也有这样的印象。然而,这两年我却越来越清楚地看到,我其实离敢作敢为差远了。我,是个不敢做,不敢为,没有自信,凡事畏畏缩缩,怕这怕那的人。而其实怕得最多的是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别人希望我怎样,别人是否满意,别人是否喜欢。
因为每一件事都有人不喜欢,因此,我长期活在纠结中,往左一步怕这些人不喜欢,往右一步,怕那些人不喜欢。以至于我追寻至今,仍搞不清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什么?因为我分不清哪些是我想要的,哪些是别人告诉我我想要的;哪些是我不想要的,哪些是别人告诉我我不应该要的。
假存在久了假亦成真。
我一直被人看成女强人,女汉子。我是这样被父亲教育的。学业优秀,自强不息,永远向上。然而,这个社会并不认可女强人,于是我也告诉自己女强人并不是我的选择,而是别人(父亲)的选择,将我推向了这条成功学的,功利的,世俗的路。当这条路上遇到极大挑战时,我适时地找到了另外一条可能的路,我能否离开这一切,做一些我“喜欢”的事—比如写作,比如教练,比如家庭主妇?在这两条路的选择上我挣扎了两年,后一条路看上去那么的诱人,像百忧解抛开一切烦恼,获得永生,那是一条铺满鲜花的路,如伊甸园的极乐世界;而前一条路那么沉重,那么艰难,是上山的弯曲小路,路上荆棘密布,甚至把路都遮盖了,我得披荆斩棘,提防乱石和陷阱才能勉强前行。更何况,这条路是为越来越多的世人所不认可和鄙夷的,不是我本意而是别人把我逼上去的。
可是我迟迟无法迈向第二条路。我为自己的犹豫感到可耻,因为我认定那是因为我无法舍弃金钱,物质,无法面对别人对我的评判,没有勇气选择自己的路。然而,这个看得清楚的心迹旁边似乎总有个若隐若现的我知道它存在却无法看清楚的东西,像聚光灯的死角里的一个影子,我不敢相信它的存在,却无法忽略它的存在。终于有一天,那个影子出现在我的视线正中间。直视它如晴空霹雳,电闪雷鸣。
我看到,那个要强的,一路上进,希望征服一个又一个高峰的我就是真的我呀。没有人叫我那样做,是我的本性如此。我,就是一个强悍的,永不满足的,永远希望挑战自己,并从挑战中得到乐趣的人。我无法享受轻,不可能在没有压力,没有目标,没有成就的生活中愉快。我的意义就在于向上,再向上。
这就是我,我却一直否定着这个我。因为我相信社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因此我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人,因此我一直不愿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总把它看作是别人嫁接在我身上的意愿。
这是为什么我的挣扎那么艰难。我在试图否定我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而我真实的内心却无法选择那条不属于我的路。
我是多么的懦弱。我在职场上一路攀爬,还希望继续攀爬,我却不敢承认自己曾经的成绩,更不敢承认自己还希望继续攀爬的野心。面对继续往上的道路,我畏惧了,因为它需要我做一个更好的自己,我畏惧了,因为我发现我的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于是,我仓惶地寻找一条体面的退路,美其名曰我找到了我真正喜欢的事情,以前的一切没有意义。而只有我自己知道,但凡往上的道路出现了一点可能性和转机,我就那么兴奋,那么迫不及待地抖擞精神,全身心地投入,并在获得成功时感受到了无尽的满足。
我明白了。我能力的极限正是我的自我否定设的限。它是一股极强的负面力量,抵消我所有的努力。就像武士出剑,当挥剑时怀疑自己挥剑的意义,那么这剑就是无力的。它没有办法帮助我披荆斩棘。这样的无力感则让我更慞惶地寻找冠冕的退路。最冠冕的退路无非是我是受害者,我在这条路并非我之选择,此刻不是我没有能力胜利,而是我迷途知返。这负面力量里有两个巨大的怪兽,一是自我否定,一是害怕失败。
与其承认自己能力受限,潜力用尽,不如干脆退缩。
我是多么的懦弱。
世界上有些人喜欢世俗的生活,有些人喜欢不食人间烟火,哪种人都可以过得很幸福。唯有一种人永远矛盾永远痛苦永远不快,就是心明明在这方眼却望着那处,对自己的路永远否定,永远埋冤,永远归罪于人。这种人是最痛苦的。也是最懦弱的。我就是这种人。
我的自信,有主见,坚定是在平坦的道路上,当道路变艰难,遇到阻力时,我的懦弱,我的犹疑,我的不自信像罪恶之花肆意绽放。它控制了我的躯体与灵魂,控制了我所有的力量和感官。
要想挣脱这罪恶之花,我要做的是自强不息。站直身体,目视前方,对我想要的抱着笃定的信念,积聚我所有的力量,努力向前。像真的勇士,不畏惧,不怀疑,不恐惧。其实那座山并不真正存在。它只是一座意志之山。我希望看到的并不是登山所带来的物质和别人的认可,我只想看一下自己的能力到底能够走多远。它是一场自己的奥林匹克,我只想一次次地挑战自己的极限,创造自己的一个个新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