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推理七大主题征文S2故事

锦衣密案

2018-09-18  本文已影响1096人  bc05f2ca90f1
告诉我,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S2,主题:本格推理小说。

1621年,对刚刚承袭皇位的朱由校来说,真可谓是多事之秋。

北方战事吃紧。三月,努尔哈赤率军攻陷了沈阳,总兵尤世功、贺世贤勠战而死。随之浑河大战,又全军覆没,举朝上下无不掩泣太息。

冀晋列郡俱荒。九月,州府七十二郡县又遭蝗灾,父子互易食、百余里不闻鸡声。而后人心思乱,盗贼遍地起,朝廷诏令不行风雨飘摇。

内忧,外患......但这并非是令朱由校所最头疼的。

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而身处于天启元年的明熹宗朱由校,便是无米的巧妇。

自万历怠政之后,国库便累岁亏空,每年赤字达百余万两白银。军饷缺支,则军心不固,这仗自然就打不赢。无钱赈灾,则民怨滋生,这乱就如星火燎原。

所以,固国之本并不在于民心,而在于白花花的银子。朱由校性虽敦厚,但如此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

大学士刘季晦主持内阁多年,又是户部尚书,朝廷入不敷出自然难辞其咎。可是从账面来看,一分一厘都用之有据,不能加以苛责。而且最主要的是,大部分亏空都用于皇室。如果明查,朱由校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入月不久,朱由校只是密令北镇抚司差锦衣卫去暗查刘季晦有无贪污事迹。

指挥使樊知兴回到镇抚司,一脸愁容。今日入宫,他本想向皇上禀报千户被杀一事,却在司礼监魏忠贤那里受了一顿奚落。

自东厂设立以来,镇抚司便备受掣肘,到万历年间,朱翊钧二十年不上朝,军国大事全倚重内庭宦官,一时间东厂之名风卷朝野,锦衣卫大有沦为附属之势。据樊知兴所知,锦衣卫十三太保,有半数以上都暗地里认了魏忠贤为干爹。

当然,认干儿子这事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留下来的传统,举朝野命都将其作为拉拢人心的手段,他樊知兴也不例外。

风残烛光,樊知兴回到舍内,先行警惕地检查一圈,方才将绣春刀放置在兰锜之上。永远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是他的职业病。毕竟“脏”活儿干的越多,心中恐惧越大。

沏了杯茶,樊知兴坐到正堂的南官帽椅上开始闭目养神。此刻,他正在等一个人,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02

司徒惊羽名列锦衣卫十三太保之首,身怀两项绝技,一是刀技,一把绣春刀使得出神入化;二是断狱,天下诡案无不能被破之理。

尤其是第二项,断狱之才,让司徒惊羽在整个以心智粗猛的武人堆里显得尤为出众。

只是,这样的人在樊知兴面前并不讨喜。因为司徒惊羽的性格太过刚直冷面,他们之间很难共事。

可偏偏这一次,樊知兴却不得不起用司徒惊羽。因为这次案件,指向的是当朝权臣,必须讲究证据确凿。

推开扇门,樊知兴正手持象牙烟杆吞云吐雾,屋子里余烟袅袅,司徒惊羽不禁掩鼻。

此刻,樊知兴吸食的东西叫【淡巴枯】,是万历年间由吕宋国传入国内,以一头向口,烟气从管中入喉,能令人醉,且可辟瘴气。

“这东西是两广总督差人送来的稀罕物,看来你是无福消受了。”樊知兴收起烟杆,正襟危坐。

“樊大人,您差我来,可是为了程前和谟大被杀一事?”

“怎么,这事我还没公开就传到你耳朵里了。”樊知兴虽然是质问的语气,但并不惊讶。

“东厂那帮人也不是吃干饭,纸终究包不住火。”

听到此处,樊知兴饶有心事地站起来身,叹道:“确实,今天我进宫面圣,被魏忠贤训斥一番,想必他早已将这个消息添油加醋般地告诉了皇上。”

“那皇上怎么说?”

“我没有见到皇上,只是魏忠贤代为传话,说我镇府司办事不利,责令三日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03

事情的由来是这样的。

樊知兴自月初接到皇命,便先行派锦衣卫千户程前去暗中监视刘季晦,这是暗差,镇府司上下没有人知道。

按照约定,每天早上的卯时,程前会选择在东湖的客船上和樊知兴会面,汇报当夜刘府所发生的情况。

十一月初九,樊知兴和往常一样,趁着微微的晨曦赶往京城东湖。东湖是京城内达官贵人们把酒言欢、寻花问柳的地方,是官府管控的真空地域。

客船是樊知兴提前给程前租好的,白天逍遥快活,晚上出去干活,这里熙来攘往,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霜降后的卯时,人们还多在睡梦中。樊知兴只是略施轻功,便落在了程前所住的客船上。这个时候,程前应该刚刚从刘府赶回来,所以会主动开门迎接。

只是这一次,回应樊知兴的是长久的静默。出于直觉,樊知兴感觉此事不妙。远处已经传来桨声,樊知兴提刀推门,发现舱门紧闭。

屋子里有人,樊知兴连唤几声程前的名字,并未得到回应。于是强行破门而入,只见程前斜扑在酒桌之上。

起初,樊知兴仅以为是程前嗜酒而醉。但,当他凑近一看,却发现程前已经身中数刀死亡多时了。

✉04

“在你破门之前,门是锁着的?”听完樊知兴描述,司徒惊羽饶有兴致地问。

“是的,而且我检查了窗户,窗户也是向内锁着的。”樊知兴补充说道。

“也就是说,程前死时所处的环境,是一个封闭的环境,那凶手是如何进去的呢......”

密室杀人,司徒惊羽自语思考,片刻后又问。“那案发现场还在吗?”

“被我破坏了。我担心天亮后人多眼杂,便将现场收拾干净,只把程前的尸体带回了镇抚司。”

“是这样啊......”司徒惊羽叹了一口气,“说说谟大是怎么死的。”

“程前被杀后,我原本打算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秘而不发,于是又派了谟大去跟进调查。但没想到,仅事出两天,谟大也被人杀了,而且是明目张胆的谋杀。”

“明目张胆?”司徒惊羽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对,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谋杀,而且谟大被杀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什么地方?”

“吉庇巷。当时我在昌隆楼二层定了房间,并约好与谟大会面。但是等了半个时辰,依旧没见人来,于是我便赶去吉庇巷。因为此处是谟大从刘季晦那里赶到昌隆楼最便捷的巷道,我料定他会从那里经过。只是没想到,当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应该是遭遇了围杀,从现场的脚印判断,对方至少有五人,而且下手十分歹毒,处处都攻击谟大的要害位置。”

“也就是说,有人想杀他灭口。”

“我也是这么想的。”

“程前和谟大在刘季晦那里查到了什么,你知情吗?”

“不知情,但是我推测,在见我之前,他们一定有重要的信息向我汇报。”樊知兴面色沉静,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樊知兴竟没有一点暖色。

告诉我,如果黑暗能够走到尽头,是否那就是通往光明的入口

✉05

从樊知兴那里出来,司徒惊羽决定先去趟陈尸房。一路上,他在仔细梳理樊知兴告知他的信息。

程前和谟大的死,起因都和暗查刘季晦贪腐有关。难不成是刘季晦觉察到他们掌握了自己的罪证,决心先下手为强?

可是,刘季晦这样做不就是等同于向世人宣布自己在杀人灭口吗?

当然,如果事出紧急,刘季晦不是没有狗急跳墙的可能。

此外,本案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关于程前的死亡。所谓密室杀人,司徒惊羽是绝对不会认同的。那程前的死亡过程该是如何,如果不是刘季晦在杀人手法上施展了诡计,便是樊知兴对案发现场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又或者是错误性陈述。

月色冰凉,司徒惊羽一路走过曲折环绕的走廊,虫鸣声低沉入耳,冷风席卷起落叶,扫过肃杀斑驳的陈尸房门庭。

程前和谟大的尸体以白布遮盖陈列在内堂正中,司徒惊羽以火绒点亮了房间内的蜡烛,房间内顿时明亮起来。

“程前兄弟,我们先谈谈吧。”

司徒惊羽手持蜡烛,凑近程前的尸体。一股贼风掀起白布,面如宣纸的程前忽然坐了起来。

“程前,你本是嘉靖朝左都御史程怀予之子,秉性聪明,幼好诗书,万历年间你父亲因卷入严嵩遗党一案而家道中落,你在父亲好友的活动下进了镇抚司任职,而后凭借自身努力,得到樊知兴垂青,一路晋升至千户,位列十三太保。我说此话,可有半点不实之处?”

司徒惊羽屈伸询问程前,程前僵硬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表示对方所说无疑。

“你出身世家,不甘人后,一直在等待能给皇上效忠的机会,进而平步青云,匡扶家族门第。本月月初,你从樊知兴那里接到了暗查刘季晦的任务,不禁暗喜自己等待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缉捕巡查之事本就是锦衣卫的指责所在,为何说是我的机会?”程前口齿不利,嘴里像是含着核桃。

“当今皇上早就下了铲除刘季晦这块绊脚石的决心,命镇抚司暗差贪污只是开始,不管有无确凿证据,之后皇上都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而你作为魏忠贤的干儿子,不可能领会不了皇上的意图,所以定当竭尽全力,甚至无中生有。”

“聪明。”程前诡异地点头了点头。

✉06

“十一月初九当晚,你在刘府探得十分重要的事情,并与后半夜返回东湖客船,准备休息片刻后一早将消息报给魏忠贤。在这一步上,你打算越过樊知兴独享这份功劳。我说此话,可有半点虚假?”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初登大位,万象更新,我镇抚司也该新人换旧主了。”程前面露反相,言之不甘。

司徒惊羽凑近程前嗅了嗅尸气,有尚未消散的酒气,接而又说。

“你当夜心情甚好,不免多饮了几杯,感受着江风孤月,往事涌来感慨万千。只是这个时候,杀气已经慢慢逼近。”

“我很好奇,凶手是如何进入客船的?你身中数刀,其中胸部有三处致命伤,如此激烈的打斗,不可能是瞬间而为之。但樊知兴却说,案发现场门窗完好,除非是你给凶手开了门。看来,你们是旧相识。”

司徒惊羽再次向程前求证,此刻程前却沉默不语。

“你邀他喝酒,你们对酌慢饮,然后他趁你不备,拿刀砍伤了你,然后一刀,二刀......不对。”

司徒惊羽摇了摇头,又仔细观察程前身上的刀伤,发现所有的伤口都没有外翻,而且有沉积的不均匀血点。

“你是死后,被人伪造的刀伤。”

司徒惊羽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发现程前正对着自己咧嘴一笑,然后牙齿有一缕青黑。

“原来是这样,你是被人下了毒,而后又被人在身上伪造了致命的刀伤,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除非......”司徒惊羽静静沉思,突然两眼反光,“除非,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伪造刀伤的人究竟有何用意呢?”

疑团一个接着一个,聪明绝顶的司徒惊羽也一时无奈摇了摇头。

✉07

跨过程前的尸体,司徒惊羽着手去和谟大“谈话”,但走到一半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转身询问程前道:“对了,樊知兴为何将和你会面的地点定在东湖客船,东湖这个位置离刘府和镇抚司都不便利。”

程前听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然后便躺下了。

谟大的尸体看起来比程前狼狈得多。果如樊知兴所言,谟大身上的伤口均在要害位置,其中颈部2刀,肺部3刀,后肾处2刀,手腕和脚腕处均有所伤。

可以想象,谟大在死前和围杀他的刺客们进行何种惨烈地搏斗。

和程前不同,谟大当真是被刀刃所杀。司徒惊羽仔细检查了谟大的伤口,发现不论从形状还是大小来看,都和程前身上伪造的刀伤有相似之处。

“为什么会这样?”司徒惊羽警觉地再去观察程前尸体,似乎突然领悟到了什么。

“看来,有人借着刀伤,给我预留了破案的线索。”

无独有偶,程前和谟大的伤口都呈现扁平状,刀口纤细,不同于一般兵器的宽刀所伤。这样想来,有能力配备此般兵器的便是镇抚司、东厂,以及禁军三大营。

镇抚司归樊知兴,东厂归魏忠贤,禁军三大营刘季晦有百人以下的调度之权。这样分析,他们三人均有幕后杀人的嫌疑。

看来,此事并不是单纯的刑事谋杀,深藏在背后的是一场错综复杂的政治较量。想到此处,司徒惊羽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不过司徒惊羽并没有被短暂的压抑影响到思维判断。很快,他在刀伤上又发现了新的线索。除去程前和谟大尸体上的直捅性刀伤,余下划痕性伤口均为偶数,其中程前身上有8处,谟大身上有24处。

根据刀伤来模拟案发现场,如果行凶者不是在巧合条件下完成对称性刺击,那答案就在武器上。

武器的性质决定了行凶者的使用习惯,在潜意识里他必须要完成对称性刺击,可以说这是长期训练所造成的强迫症。

“东厂双刀!”在镇抚司、东厂、禁军中,只有东厂所配的武器是“双刀”。

东厂双刀,双刀同用一刀鞘,一刀之刀柄刻“东”字、另一刀之刀柄刻“厂”字,使用时,武者双手持刀,左右呼应,会让被攻击者应接不暇。在电光火死的激烈打斗中,如果你左手砍出一刀,右手必定会紧跟其后。

在一番分析之后,司徒惊羽大致将对谟大的行凶者锁定在东厂范围内,但这只是分析,缺乏有力的证据支撑。

不过就在此时,司徒惊羽突然听见樊知兴所处传来一声惊呼,“抓刺客!”

✉08

司徒惊羽闻声急忙赶到樊知兴居所,发现现场混乱一片,镇抚司内的守卫纷乱一团嚷着抓刺客。而樊知兴血染长袍,手持刀刃,瘫坐在帽椅上,明显刚刚经历过一番打斗。

“樊大人,怎么回事?”司徒惊羽吃惊地闻到。

“方才,樊大人准备宽衣休息,突然闯入五名蒙面刺客。幸亏我恰好带人巡逻至此,樊大人才有惊无险”

此时说话的是田尔耕,原兵部尚书田乐之孙,以祖荫积官锦衣卫指挥佥事,为人狡黠阴毒,善于投机,司徒惊羽并不喜欢他。

“确如田佥事所说,没想到东厂那批人,果真是狗急跳墙。”樊知兴气急败坏,一掌下去,桌子的茶具被内力震得粉碎。

“大人何出此言?”听到东厂的字眼,司徒惊羽不禁问到。

“看来咱们镇抚司和东厂的矛盾已经是不可调和了。”樊知兴叹了口气,接而又说,“前几日在朝堂之上,魏忠贤就有意在皇上面前奏请协管镇抚司,被我言辞反驳。这次刘季晦案他又频频施压,甚至暗中作梗,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是这样啊......”司徒惊羽点头回应。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东厂的人,只是如果真是魏忠贤派人行刺,那这一招真是一步臭棋。

司徒惊羽在房间内踌躇寻顾,突然发现了掉落在地上的兵器,正是东厂武士所用的双刀,刀面上还沾着献血。

“大人,您在和刺客搏斗的过程中有无受伤?”

樊知兴被司徒惊羽冷不丁问题怔了一下,然后眼皮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说道:“没有,区区几个毛贼,短时间内还不能奈我如何。”

司徒惊羽会心一笑没有接话,而是伸手蘸了点刀刃上的鲜血送到了嘴里。味微甘,明显不是人血。

“大人,我可否借双刀一用。”

“当然可以。”樊知兴同样也流露出会心的微笑。

司徒惊羽提着双刀,再一次赶到陈尸房,以刀刃先后放在程前和谟大尸体的伤口处,发现大小缝隙完全吻合。

告诉我,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还是某个人的天下?

✉09

案件到了这一步,脉络已经逐步清晰了。只是关键性的问题,司徒惊羽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于是,他决定首先见一下刘季晦本人。

没有人想到司徒惊羽会去见刘季晦,就连刘季晦本人也是如此。

时间是子时三刻,刘季晦依然在伏案办公,掌管内阁之后,他好像每天都是如此。

“你来了,可是皇上命你来杀我的?”刘季晦浑浊的眼睛看见司徒惊羽不知何时伫立在自己安前,竟十分平静地问到。

“刘阁老,下官镇抚司左千户司徒惊羽,奉命查办程前、谟大被杀一案,不知您刚才那话是何深意。”

“哦,没什么。”刘季晦佝偻着身子,停下手中的毛笔以深邃的眼神望向司徒惊羽。“司徒惊羽,久仰久仰,我知道你,我知道你。”

“大人,下官能否问你几个问题。”

“当然,当然。”刘季晦咳嗽几声欣然同意,然后示意司徒惊羽坐下谈话,但司徒惊羽回绝了。

“大人,世人都说您是读书人的种子。如果种子坏了,天下读书人便死绝了。可是,为何您掌管内阁,户部却连年亏空?您到底有无贪污之实?”

听得此话,刘季晦无奈地苦笑几声,然后坦然揭开自己的朝服,漏出里边的素衣,只见粗布素衣上打满了布丁,与他大学士的身份十分不配。

“我知道,在你们看来管着户部就如同攥着金钥匙。可是你们只看见户部进账,却不见户部花钱。战事要花钱,赈灾要花钱,朝廷内外上万只口也在问我要钱。可是自前朝首辅张居正后,国家经济变每况愈下,皇上是只管花钱,不管赚钱。你说,这国库能不连年亏空吗。”

“人道是,千里做官只为吃穿,如果我是为了吃穿,难道连一件漂亮的衣服都穿不上吗。我既师承儒道,读圣贤书,必不敢行苟且事。”

刘季晦一番话说得凛然中带着悲愤。确实,在万历后期面对南北战争巨大压力的局面下,刘季晦以卓越的理财能力和呕心沥血的付出,使大明渡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可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新皇的猜疑。

✉10

刘季晦,寒门出身,苦读及弟,并连中三元。为官秉公直言,早年曾应诏赈灾,并将灾民充饥的野草带回朝廷,以警示六宫贵戚戒除骄奢之风,风评一直很好,也深得百姓拥护。所以在万历后期一直被倚重。

但据说,在朱由校被立太子这件事上,刘季晦曾提过不同意见,所以被新皇猜疑在心。

“那您的苦衷,为何不当前向皇上陈情。”面对眼前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一丝同情在司徒惊羽心中油然而生。

“有些事情皇上看不明白,作为臣子看明白了有什么用。这天下说到底,并不是天下人的天下,而是朱家人的天下。”

“大胆,你可知我凭此话,便能治你死罪。”

听到司徒惊羽呵斥,刘季晦反倒是冷笑一声。“后生,我既然敢同你说这些话,自然便是视死忽如归。”

言语间,刘季晦又摊开自己所写的奏章让司徒惊羽看,“老夫自知命不久矣,这是我连夜所写的《定国之策》,里边的每一条都可以治我死罪。”

司徒惊羽只是大致扫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冷气。因为文章的开篇便是铲奸臣、除阉党、清君侧。像这样的奏章,极有可能就到不了皇上的手里,便在魏忠贤那里被处置了。

“大人高义,小人敬佩。”说着,司徒惊羽向刘季晦行揖让之礼。

“对了,你不是说要问我几个问题吗?”刘季晦一时间想到了司徒惊羽起初的话。

“哦,现在没有了。我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你说,程前和谟大的死是什么意思,谟大,是镇抚司派来监视我的锦衣卫吗?”

“对,刘大人,您原来都知道了。”

“呵呵,锦衣卫是干什么的我能不知道吗,我的脑袋可是在镇抚司挂了账的。”刘季晦自嘲说到。

“大人,他们从你府上离开后的当天便都遇害了。”司徒惊羽,有意压低声音说到。

“他们,什么他们,我只知道有个叫谟大的锦衣卫在监视我,我的侍卫发现了他,但是当晚我便把他放了。如果他死了,想必是有人想栽赃于我。”

“那程前呢,在谟大之前,大人可有发现被人所监视了。”司徒惊羽语速骤然加快。

刘季晦努力皱眉回想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在谟大之前,我刘府一切正常。”

“大人为何如此确信?”

“这要得益于,一直在暗中保护我的江湖义士南宫大侠,他的武功了得,如果有人监视我,我相信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司徒惊羽忍不住回头张望,果真在屏风后边看见一个持剑而立的身影。

“昔有南侠展昭,今有义士南宫,刘大人幸哉幸哉!”

✉11

出了刘季晦府,司徒惊羽不敢半刻耽误地赶到了东湖。

其实,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便是樊知兴为何将和程前会面的地点定在东湖客船,因为东湖这个位置离刘府和镇抚司都不便利。

而从刚才和刘季晦的谈话中,司徒惊羽似乎得到了提醒。

程前没有去过刘府,也没有樊知兴根本没有安排程前去监视刘季晦,他在说谎。可是,樊知兴为什么要说谎。

现在可以确认的是,谟大是由东厂所杀。而他被杀的原因根本不是获知了什么秘密,所谓天大的秘密其实是没有秘密。正因为魏忠贤知道他什么也查不出来,所以才痛下杀手,目的就是把水搅浑。只要把水搅浑了,刘季晦就免不了被染上脏水,到时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程前身上伪造的刀伤其实是樊知兴所为,夜半被刺也是他自导自演的闹剧。因为,既然樊知兴说自己没有受伤,为何掉落的双刀却沾着鲜血,细想着实可笑,难不成刺客自己砍了自己,这步棋樊知兴急于求成,却不料露出了破绽。

当然,樊知兴如果只是在程前尸体上伪造了刀伤,他依旧没有杀人,他所做的目的无非是想嫁祸于东厂魏忠贤,进而保住自己镇抚司指挥使的大权。那程前是被谁杀的呢?樊知兴为何要对自己撒一个密室杀人的谎话?

站在东湖客船之上,感受着深秋寒凉的夜风,司徒惊羽不禁打了个寒颤。此时已过霜降,客船的甲板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司徒惊羽摊开自己的手掌,发现已被冻得发紫。原来是这样,司徒惊羽顿有所悟。看来,程前并不是十一月初九被害的, 而是更早。东湖客船并不是樊知兴会面的地点,而是保存尸体的地点。因为这里天气的因素,会干扰到辨尸时对尸体死亡时间的推断。

那程前是被樊知兴所杀吗?首先可以排除掉的是东厂,因为程前私下里认了魏忠贤为干爹。

确实,既然樊知兴指导程前是魏忠贤的人,那自然也不会派程前去执行暗查刘季晦的任务。对于这一点,司徒惊羽有点后知后觉。

✉12

到目前为止,案件只剩下程前这一疑团,而他恰恰又是整个案件的关键所在。

但是,想要深入调查,司徒惊羽无法选择正面与樊知兴较量。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他便是指挥佥事田尔耕。

对于田尔耕这个人,司徒惊羽还是比较熟悉的。他善于谄媚,深得樊知兴欢心,很多事都是他们一同谋划的。但是此人有个缺点,便是善于投机,他的内心从未真正向某一个人效过忠。

从东湖折返回镇抚司,已经是卯时三刻。司徒惊羽去找田尔耕,发现他已经等候自己多时了。

天尔耕沏好了茶,泰然坐着,依然学者樊知兴的模样,在吸食着淡巴枯。

“田大人,知道我要来?”司徒惊羽有些疑惑,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整个案件中,竟然从未留意过这个人。

“对,我知道你在着手调查程前和谟大一案,有些情况或许我可以告诉你。”

“我想知道,程前是什么时间死的?”

“本月初三。”

“因何而死?”

“向东厂魏忠贤密报镇抚司机要,被樊知兴发现后清理门户。”

“为何要藏于东湖客船?”

“因为程前死前透漏了一个秘密,就是不久魏忠贤将以暗查刘季晦案为开端,肃清刘季晦势力和镇抚司。程前本想拿这条消息换取他的性命,可是樊知兴还是将他杀了。并且决定将计就计,在合适的机会栽赃东厂。他在计划实行之前,东湖是保存尸体不错的位置。”

“樊知兴怎么杀了他?”

“趁其不备,一击毙命。”

“那你们目的达到了吗?”

“这取决于你下一步该如何走?”

“为什么选我?”

“我曾建议樊大人不要选择你,原因是你太聪明了,不好控制。但是考虑到你曾做过当今皇上的伴读,有些话如果经你告诉皇上会更有分量,最后不得已而为之。”

“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程前的死罪有应得,依律本应当斩,而东厂势力诛杀良臣,杀我同袍,你将事实报之于皇上,替天行道有何不可?!”田尔耕怒目圆睁,言之凿凿。


大结局

✉13

是忠言,还是谎言,司徒惊羽心中自有决断。

田尔耕的话不能全信,至少程前并不是被刀刃所杀,而是被事先毒杀。

或许,死人才是不会说谎的。见过田尔耕,司徒惊羽便又钻进了陈尸房,他相信自己正在接近真相了。

“程前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你身上的酒气,是为了遮掩尸体的味道,并不因为你死前真正喝了酒。”

“告诉我,你还有什么秘密。”

司徒惊羽在程前的衣物中搜寻,发现了口袋里留存极其细微的淡巴枯残叶。樊知兴为了在镇抚司拉拢人心,对很多人都赏赐了淡巴枯。程前也有吸食淡巴枯的习惯。

考虑到东湖环境对尸体的影响,程前的死亡时间应该是田尔耕所说的本月初三。

本月初三,京城下了一场很冷的秋雨。可是,司徒惊羽将淡巴枯拿捏在手里碾碎,发现内芯是干燥的,也就是说并没有遭受雨淋。

那天大雨是酉时才停,也就是说程前被害是在酉时之后。而这个时间段,樊知兴一直在镇抚司听取汇报,没有外出作案的可能。

想到此处,司徒惊羽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曾陷入到一个思维怪圈。为什么樊知兴欺骗自己程前是在密室所杀?

起初,他始终以为是樊知兴骗了自己,在这个思想的先入为主下,司徒惊羽所有的分析都是围绕樊知兴展开。

可是试想,如果樊知兴陈述的是事实呢?杀死程前的凶手完全可以运用物理方法打造一个密室的假象,然后让樊知兴去发现并表述这一切。

在这里司徒惊羽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是田尔耕杀死了程前,然后他利用樊知兴和东厂的矛盾,将樊知兴拉着贼船,演了一处贼喊捉贼的把戏。这样,一些不可理解的环节就解释通了。

看来初九那天晚上,并不是樊知兴去和程前见面,而是田尔耕拉着樊知兴去见程前的尸体。

那田尔耕是如何知道,几日后皇上一定会让镇抚司去查刘季晦,而且也猜到魏忠贤会对谟大下毒手。

难道如此缜密的计划,真的是程前告诉他的吗?

✉14

司徒惊羽突然感受到一丝恐惧,他从未想到田尔耕会如此的狡诈和深不可测。

但是对田尔耕的怀疑只是推断,没有确凿的证据。剩下的只要向樊知兴求证一番,真相便水落石出。

司徒惊羽已不再惧怕正面询问樊知兴,因为他有七成的把握,料定樊知兴不是杀害程前的凶手。他以为自己是这场阴谋的主角,其实不过是田尔耕拉来凑戏的演员。

只要樊知兴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事情便还有挽回的余地。

司徒惊羽走出陈尸房,远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辗转奔波了一晚上,司徒惊羽着实有些累了。

他脱着疲惫的身躯,走向樊知兴的居所。

推门而入,发现田尔耕提刀立在中堂之间,面前是刚刚死去的樊知兴。

“田尔耕,你好大的胆子!”司徒惊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赫然怒斥到。

“樊知兴杀害程前,欲诬陷东厂,离间皇上和魏大人的感情才是好大的胆子。”田尔耕冷笑一声,绣春刀刃转而面向了司徒惊羽。

“可是你为什么要杀程前?”

田尔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阴森地说道:“在魏大人那里,只有我田尔耕,他程前算哪根葱!”

然后全身迸发出浓烈的杀气,向司徒惊羽扑来。“你的聪明超出了我的预想,已经完全脱离的控制,这实在是不好的结局。”

“只要和真相站在一边,对于我来说,便是最后的结局。”

说罢,司徒惊羽也缓缓拔出了绣春刀。太阳的光辉肆意地洒落在他的脸上,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会记住他的名字。

世人都说成王败寇,却不见青山永在,碧水长流。该忘记的总会被忘记,该记住的总会被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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