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之苦
苦瓜之苦
有一个完整的暑假,我和女儿的唯一工程,就是为她减肥。那时女儿十岁,一向偏胖,每次暑假去姥姥家小住,都会胖一小圈回来。这里面,“因”,是姥姥溺爱的心,“果”,是她不得不穿特型号的校服。眼看就要到了她花骨朵般的时候,因此我们父女俩痛下决心。
这个期间,每天的重头,就是为她制作减肥餐,大多是水煮凉拌蔬菜。有西兰花、金针菇、空心菜、生菜等选择。有一次,连续吃了好几餐的西兰花,我就提议,凉拌苦瓜吧。女儿一听,连忙摇头,敬谢不敏。我再三保证,我一定能做的好吃,不苦。况且苦瓜清热解暑,维生素C含量很高,等等。可是女儿还是坚决反对。这个“苦”字,把她吓坏了。我也只好“苦”笑着,放弃作罢。
我想起来,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刚离开无锡,去四川涪陵和父母团聚。就学的小学离家太远,因此每天就在班主任老师家里搭伙午饭。我记得,她家里就常常吃到苦瓜。这个东西在无锡还没有。我第一次吃,就一口吐了出来。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喜欢吃这样的东西,太苦了。以至于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提到苦瓜这两个字,就会微微打个寒颤。
我后来是在有了一些年纪后,再慢慢习惯和喜欢吃苦瓜的。也许是慢慢接触了更多的人生百味,也许是烹饪时,先将苦瓜焯水,再炒肉再凉拌,而减弱了留在记忆深处的苦味。总之,我就像接受了自己人生的太多不如意,或者是捱过了许多原先认为熬不过的痛楚。所以苦瓜这个东西,真的就是一碟小菜啦。所以,当我看着女儿一脸惊恐地摇头。只是在心里笑一下。丫头,以后这个苦瓜,也必定是你人生的一碟小菜而已。
说到苦瓜,我倒想起台湾作家林清玄写过的一个故事——从前,在印度有一群弟子要去朝圣。在印度,朝圣就是到河里去沐浴圣水,到庙里去礼拜,供养菩萨。去朝圣时他们问师傅:“我们现在要去朝圣了,你有什么交待的吗?”师傅随手拿起厨房的一根苦瓜说:“就拿着这个苦瓜去朝圣吧。”于是弟子们就出发了,到了河里,就拿苦瓜沐浴圣水,到了寺院就供养菩萨,对着苦瓜礼拜。一开始觉得苦瓜也没什么了不起,过了几天之后,渐渐觉得苦瓜神圣起来,轮流捧着回来。拿回来后,问师傅说:“师父,苦瓜拿回来了,怎么办?”师父说:“煮了当晚饭吃。”徒弟们都吓了一跳,这么神圣,庄严的苦瓜竟然要煮了吃掉?但不幸还是煮了。师父夹起第一口苦瓜的时候,就感慨地说:“啊,没想到这个苦瓜沐浴了这么多圣水,供养过这么多的菩萨,接受过这么多信徒的礼拜,滋味还是这么苦呀”师父这一句话,当场就有很多弟子得到了开悟。
人生如苦瓜,苦瓜如同我们的挫折。经历多了,就会觉得原先让我们苦不堪言的小失败变的不值得一提。你第一次吃苦瓜觉得苦,两次三次后,就慢慢接受,慢慢能吃出苦瓜的好。这也应了一句老话“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人生这一根苦瓜,我们躲不过,只能皱着眉头一口口吃下去,直到吃出耐受,吃出另一番的滋味。
人生如苦瓜,没有区别,人人皆如是。不管你是升斗小民,还是位高权重,愚蠢或聪明,或出身贵贱,或颜值高低。每人都有一根苦瓜悬于心头,吃出了什么滋味,只有自己清楚。无论供于庙堂,或佐餐于凡夫。苦瓜都是这样苦的滋味,要吃的淡然,吃的安心,吃出另一番好的滋味,先要认同,认同什么?人生本苦!
据说,练习吉他,手指上的茧长了又掉,琴铉勒在指尖如同勒在心尖尖,到后来手指与茧浑然一体,远没有初学那么显眼。琴师说,茧已经长在心里。
据说,芭蕾舞者的脚趾,是不能见人的,粗大而变形,不忍卒看。如果用石膏倒模,脱模出来,就是一只方头的芭蕾舞鞋。舞者说,鞋和脚已经融为一体。
年过四十后,我渐渐爱上了长跑。我喜欢孤独地跑,体会体能的累积和释放,体会呼吸和血液在突破疲劳时的极速流淌。跑马拉松时体会过小腹疼痛,也体验过体能极限。当我拿着完赛后的奖牌。我感觉这一根自己找来的苦瓜,确实是苦的如此有滋有味。这面不起眼的奖牌,就是我谨小慎微的快乐,也是我慢慢熬过的痛苦。
我又想起故事里的那位师父,他夹起苦瓜说:“没想到这根了不起的苦瓜,滋味还是这么苦啊!”兜兜转转,人生本苦。我们就安心下来,好好吃这根人生的苦瓜吧。苦瓜里有一个重要成份,叫做“苦瓜皂苷”,是糖尿病的克星。这就很有意思了,看来这根苦瓜你真的绕不过,哪怕你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而被动地吃,只怕是更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