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泪
壹
“阿拂,过两日我会登台,这是入场券。”江疏音拿出票递给莫拂。六年前江疏音的父亲自焚而亡,莫拂不久后高烧不退。江疏音束手无策,两人昏倒路旁,被聂家少爷聂辞所救,聂家收留了她们。五年前江疏音在聂辞十六岁生日宴会上提出去学戏,惹得聂夫人颇为不悦。莫拂本是江疏音的侍女,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两人早已情同姐妹。
这五年有很多变化,聂辞已经接手家族生意,莫拂也成了她贴身服侍的丫鬟。江疏音认识了纪家二少纪守年,他父亲是将军。纪守年对她很好,甚至在她得知父亲的死另有隐情时提出要陪她找出凶手。
莫拂收下,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涡:“嗯 我等阿音成名,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啊。”
江疏音嗔道:“就会取笑我。”转而又道:“今晚一起睡吗,我们好久没一起说说知心话了。”
莫拂笑着应下:“我回去和老爷说一声。”
一周后江疏音《贵妃醉酒》一曲成名,成为城中新宠。各色显贵争相邀约,她一并接下。江疏音日日浓妆,看不出本来面目。后来江疏音在戏班附近买了一处宅子,把莫拂接过来同住,做自己的助理。聂家见证了她的成名,却未约过她一场戏。
“疏音,你明知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你为何还要去?”莫拂生气的拦住正要出门的江疏音,问道。
江疏音媚笑:“我不去,咱们的好日子怎么来?”
莫拂听见这话由生气转为失望:“那我们不要过这种日子好不好?我们回聂家吧。”
江疏音似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看向莫拂:“我回不去的,阿拂也不要盼着聂辞会喜欢上你。他需要的是一位有钱的小姐,能为他的生意更添助力。”
莫拂脸色刷白,扬起手便往江疏音脸上扇去,“你天天往那灯红酒绿的地方跑,与人赔笑。钱而已,就有那么重要?”说完一滴泪从脸上滑落。
这时一辆车停在楼下,江疏音摸了摸脸,没有任何情绪:“守年来接我了,我走了。”
因为想找出真相,便要接触各色人。莫拂太纯洁,她怎么忍心玷污她。
纪守年一直待她很好,她知道自己在利用他。如今各军阀世家在争夺势力,纪守年总抽出时间陪她,她总归有一些感动。
街上人群熙攘,又是秋天,车外下着蒙蒙细雨,给世界蒙上了一层朦胧面纱。前面不远处是聂辞,他打着伞,为身旁的女子挡雨,外套也披在那女子身上。江疏音认得她,她是黎家小姐-黎诗扶。几年不见,黎诗扶打扮时髦,脸庞娇媚,聂辞愈发沉稳,脸还是那么好看。江疏音的心沉了沉。车缓缓驶过去,与他们擦身而过。
“那聂辞还没我好看,看他做甚?倒不如看我。”纪守年无赖的对江疏音笑。江疏音斜他一眼:“你不仅丑,脸皮还厚。”
纪守年乐了:“我再丑你还不是坐在我车里,可见你眼光并不怎么好。”江疏音说不过他,索性不理他了。
到了广延楼,江疏音挽着他的手臂款款走入。今天江疏音作为她的女伴随纪守年参加宴会。几个时辰后,楚歌挽着聂辞也来了。几年前聂辞十六岁生辰就是楚歌来为聂家唱的戏。
觥筹交错间已至深夜,人群纷纷散去,纪守年也送她回去,看着她上楼才放心发车离开。莫拂不在家,江疏音心中微涩,她知道莫拂离开了。她卸下伪笑的面具,换上一脸疲惫。真是比从前练戏还要累上三分,江疏音不禁感叹。
第二天一早江疏音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有些恼。谁知一开门就看见聂辞的妹妹聂舒蔓那张泫然欲泣的脸,江疏音马上打起精神,将她请进房内。
原来是聂辞被抓了,聂家从商,束手无策,送钱给局里的人都不收。无奈下聂舒蔓找到江疏音让她救人,办法都想好了。聂舒蔓搬出几年前聂辞救她的旧事,生怕江疏音不认账。
聂舒蔓让她去“陪”那叶秋叶局长,叶秋是江疏音的戏迷,江疏音肯陪,叶秋必然肯放人。江疏音看着聂舒蔓一脸坦然的样子,心中微涩。
“聂小姐快回去吧,晚上我便去找叶局长。”她故意将晚上二字咬的极重,看见聂舒蔓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时,她的心沉了沉。
聂舒蔓走后,江疏音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外头对于她的流言多难听她是知道的,除了纪守年知道内因不相信外,聂舒蔓莫拂都信了,聂辞能不信吗?两行泪从她小巧白皙的脸滑下,落在被上。
贰
晚上江疏音画好浓妆,穿上殷红的露背旗袍,旗袍将她身体的曲线勾勒的一览无余。江疏音站在镜前看着自己妩媚的脸,一蹙一笑皆风情万种。她没告诉纪守年她要去救聂辞,因为这是她的事,纪守年帮她太多,她还不清。
江疏音一下车就看见叶秋朝自己走来,她看着叶秋,笑得娇媚。叶秋四十几岁,喜欢听戏,更喜欢唱戏的女人。叶秋抚摸着她光滑的背,搂着她的腰肢,笑道:“我放了聂辞,你可要好好补偿我。”江疏音娇笑:“好啊,此时叶局长有美景佳人,怎能没有美酒?”她想把叶秋灌醉,趁机逃跑。
不觉间江疏音已然微醺,叶秋已经喝醉了。突然门被破开,她仿佛看见聂辞进来,握着她的手,说:“跟我走。”她笑了,眼里有晶莹的泪花。她靠在那人怀里,在他衣上留下一抹嫣红的口脂。
第二天江疏音在一处陌生而宽敞的屋子醒来,头有些疼。她想起昨晚那个好似聂辞的身影,嘴角勾起。这时纪守年进来了,拿着一套新衣服丢给她。丫鬟服侍她梳洗,纪守年一直在大厅等她,脸上隐有怒意。
江疏音梳洗完去见他,白净的脸异常无辜,双颊水嫩,眼睛迷蒙,纪守年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可他还是生气,问道:“你去找叶秋怎么不告诉我?你真想让他糟蹋你?”
江疏音这才明白原来是纪守年带走她的,不知怎么,心里竟有淡淡失落。纪守年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认错,便软下声道:“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同我说,不要乱来,很危险的。”江疏音抬头看他,一双清澈的眼撞入他的眸中,纪守年顿时不生气了。谁知江疏音一句话便把他推的远远的:“聂辞待我有恩,我心甘情愿去救他。你已经帮我太多,我怎么还好让你帮我,我既然敢去,便想好了退路。”她顿了顿又说“我本来就打算得罪他,如今我正红,他不能奈何我。”
纪守年很无奈,觉得她着实傻的很:“你以后怎么办,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会放过你?你想耍他,他不傻,所以才在你酒中下了药。”江疏音一惊,如果纪守年没有来,她不敢想。她自知理亏,于是不再争辩。
“以我家的势力,他不敢动我。而你和我在一起,他也不敢动你,这才是最好的法子,傻。”他轻言,语末极尽宠溺。
两人一起用过早饭,然后纪守年送她回家。这期间纪守年一直欲言又止,江疏音发现异样连连追问,纪守年才说。莫拂怀了聂辞的孩子,却一直瞒着江疏音。江疏音一开始不相信,纪守年带她亲眼见了她才不得不相信。纪守年知道她难受,却无从安慰。
之后江疏音不断落泪,为莫拂对她的欺瞒也为对莫拂的担忧。莫拂怀了孩子又怎么样,谁都知道聂辞不会娶她的。
到家后不久聂辞便登门道谢了,他穿的很正式, 独自前来:“疏音,多谢你我才能保释出来,以后你有什么事我聂家定会鼎力相助。”江疏音笑:“什么帮不帮的,你待我本就有恩,而且阿拂又在你手里当差好些年,我总不能知恩不报吧。阿辞若真想谢我,便来听我一场戏吧。”
聂辞笑着允诺,又是一阵寒暄客套才送他出门。江疏音卧在沙发里,觉得累极了。
第二天莫拂回来了,带着一件火红的戏服。她将戏服放入江疏音手里,说:“听说阿音要为聂家唱戏了,我找人连夜赶制了一件顶好的戏服,这戏服很衬阿音的肤色呢,快穿上让我瞧瞧。”
江疏音不自觉的看向她的肚子,说了一句不对景的话,让莫拂一愣:“阿拂几日不见,竟圆润许多。”然后又道:“阿拂这几日在哪里,可是生我的气了不肯回来?”
“怎会生你的气,这几日我在城中办事,未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是我不对。”莫拂面带歉意道。江疏音点点头,抚摸着戏服:“没关系,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同我说,我会担心你的。我这就去换上戏服让你瞧瞧。”
江疏音身材娇小,脸庞精致,皮肤白皙,穿着那大红戏袍倒有几分弱柳扶风,惹人生怜之感。她笑:“阿拂,好看吗?”莫拂直点头,看起来很开心:“好看好看,阿音真是顶美的角儿。”
半个月后,京都大戏堂。
聂家人诚意很足,全都来了,黎诗扶和纪守年也来了。本来气氛一直不错,谁承想江疏音的戏服突然撕裂开来,让所有人吓了一跳。江疏音看着莫拂,心里既失望又难过。
叁
到家后江疏音将那火红的戏服丢在莫拂面前,质问她。莫拂一直否认,表明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江疏音不相信,这戏服是她找人一手赶制,还有谁有机会动手脚呢。江疏音觉得不可置信,更觉得难过,她把藏在心里的问题一件一件问出,心却是一点一点沉下去。
叶秋之后聂舒蔓又来找过江疏音,说让她去陪叶秋的主意是莫拂告诉的,她当时不相信。如今问了出来,莫拂却是承认了,连一句解释也懒得给。而莫拂有了孕,也还想一直瞒着江疏音。江疏音心就像针扎般疼,她以为她们一直是最好的姐妹。
莫拂拿出手帕为江疏音拭泪,就像小时候一样。拭完泪莫拂便离开了,江疏音以为她去找聂辞了,便没有理会。
莫拂走后,江疏音拿出几瓶酒,最后醉意与倦意席卷而来,江疏音碰翻酒杯,旗袍上撒满了酒,她在沙发上沉沉睡了一夜。
江疏音做了一个梦,梦见刚入戏班时非常苦,她也想过放弃学戏,但莫拂一直鼓励她陪伴她。纪守年欺负她也是莫拂护着她,她以为她们会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醒来便闻见一阵浓重的消毒水味,她在医院。已经是黄昏了,晚霞倾泻室内,给雪白的被单镀上一层金色。她想开口说话,嗓子却是犹如火烧一般。这时纪守年走进,他提着食盒,嘴边是温柔的笑意:“醒了?我给你带了些滋补的鸡汤和一些小米粥,你待会吃些吧,都一天没进食了。”江疏音侧首看向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天蓝色的保温食盒。
江疏音喑哑着嗓子问道:“我怎会在医院?”说完便是一阵低低的咳嗽,纪守年忙递去热水,解释道:“今天我去找你,见你躺在沙发上,地上一片狼藉,你浑身滚烫,已经烧了一夜了。”然后又心疼道:“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纪守年识趣的没有多问,其实他进去后还看见她满脸的泪痕和睡梦中紧蹙的眉头。
江疏音问言有些不好意思,扯动嘴角回以一个感谢而抱歉的笑。纪守年自顾自打开食盒,让她吃东西。晚霞洒在她乖巧吃东西的侧颜,让纪守年觉得这一刻是如此的美好。
江疏音出院后再没去过聂家的店铺,也未去打听过莫拂。这场盛大的暗恋,早该结束了。
很快日本人攻入城中的消息不胫而走,人心惶惶。纪守年也不似从前那般清闲,开始忙碌起来。江疏音懂得避嫌,推掉了许多邀约。
城中每天都有人死,大家都已经麻木了。聂家的生意一落千丈,黎诗扶一直在他身边陪他,听说他们快要结婚了。黎家家大业大,聂家败落,聂辞想娶黎诗扶是什么原因还是两说。
有时候江疏音也会去找纪守年,每次他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表情严肃,只有在看向江疏音的时候目光才会柔软下来,并嘱咐她不要随意出门。纪守年对她从一开始的欺负到后来的爱护再到现在的陪护,纪守年在她身边七八年,说她没有一点动心是假的。
肆
“咚咚咚。”江疏音开门见是楚歌,有些惊讶。她秉着来者是客的道理将她请进门,微笑:“楚小姐怎么来了?”
楚歌也不多作客套,直奔主题:“你要去给日本人唱戏?”江疏音疑惑:“此话怎讲?”
“外头如今传的沸沸扬扬,说日本人点名道姓让你去给他们唱戏。”楚歌如是说。
江疏音很讶异,想着怎么会。可她看着楚歌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才有几分相信了:“楚小姐是专程给我送消息的吗?”
“我和你一起去。”楚歌看着她:“你一个人去不安全。”江疏音更惊讶了,这种事情别人躲都来不及,她却要撞上去,况且她与楚歌根本不熟,楚歌为何要担心她的安危。
楚歌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凄惨一笑:“我得了绝症,活不长了。你我相识已久,我也不希望你被日本人糟蹋。我想用最后的时间,为我们的国家做点事。”
江疏音的焦点集中在“绝症”二字,她看着楚歌好端端的,难以置信。江疏音摇头道:“你时间既不多了,便更不应该留下遗憾,你应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楚歌表示自己了无心愿,她想让自己死的有价值一些。傍晚纪守年来了,三人一起用过了晚饭,谈了些事情。临别时纪守年与江疏音相拥而吻。
第二天一早日本人便开车来接她们了,江疏音与楚歌带着行李往日本军营去。一进门江疏音就看见叶秋笑得一脸谗媚地给日本军官揉肩按腿,那日本军官三十几岁,长相不错,身材高大健硕,面目冷峻。江疏音心下了然,原来是叶秋投靠了日本人,并且向日本人举荐了她。
“这不是小音吗,来来来,我刚刚正和江田大人夸你呢。”叶秋笑眯眯的看着江疏音。江田一郎闻言也看向她们二人,点点头:“这两个女人长的不错。”
楚歌媚笑:“能得江田大人夸奖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初来乍到,今后可要江田大人多多关照。”
江田一郎点点头,眼里透着异样的欲望。他让一旁的士兵带她们下去安顿,叶秋也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她们的住处是一处不大但很安静的屋子,二人收拾了一下,便就此住下。如此过了两个月,平时叶秋虽会给她们使绊子,但不难应付。楚歌一直与江田一郎斡旋,纪守年会与江疏音悄悄见面,分别时依依不舍。她们只来了两个月,收集不到什么情报。江田一郎待她们颇好,她们平日里很清闲,可以出去活动。她们戏唱的很好,让江田一郎很赞赏。
渐渐江疏音发现,江田一郎对楚歌有些不同,有时还会叫她去自己的房间单独相处,至于发生了什么,楚歌脖子上面的吻痕足以说明一切。江疏音心疼的直掉眼泪,楚歌却不以为然的笑着安慰道:“男人嘛,在床上才会吐出真话。”
后来江田一郎把楚歌接到他的住宅,不久后把江疏音也接过去了。江田一郎的住宅很大,是两层楼的西式别墅,家具价值不菲。在江疏音看来,江田一郎对楚歌的好仅限于物质方面,她不觉得江田一郎会给楚歌真心。
江疏音有一回去找楚歌,撞见楚歌躺在他怀里,而江田一郎的手却不知在哪里游走。她瞥见一眼,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泪流满面。楚歌一直在保护她,若不是楚歌的尽力维护,江疏音早就被糟蹋了。
楚歌负责从日本人那边套话找东西,江疏音负责整理传递情报,分工明确。她与纪守年在一家医馆碰面,因为楚歌的病需要很多名贵的药材,医馆老板是纪守年安排的,很可靠。
纪守年端坐在医馆暗室,看着江疏音同往常般走进。江疏音一看见他,一颗漂泊无依的心仿佛有了牵绊。最近战事吃紧,纪守年说他至多还有半年就要奔赴前线,他唯一牵挂的便是江疏音。
“战争结束后我会说服我父亲让他承认你。到时候,嫁给我吧。”纪守年捧起江疏音的脸道。江疏音羞赧,嗔道:“那也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啊。”纪守年笑,含住江疏音的唇,吻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是自然。”
江疏音不能呆太久,匆匆离开,又去四处逛了会才回去。
晚上楚歌回来了,江疏音把煎好的药端给她喝。江疏音和楚歌聊了会外面的局势,楚歌告诉江疏音一个她寻找许久的消息。
伍
楚歌知道她爹的死另有隐情,也一直在帮她找。“当初是叶秋逼死了你爹。叶秋八九年前是官位颇大的人,后来被贬才到了这里做局长。当初你爹走私军火,为谁供给已无从考证。八九年前叶秋已经投靠了日本人,叶秋听说后想从你爹手里买入一批很重要的军火,你爹听说要为日本人服务,毅然拒绝。后来叶秋担心你爹走漏风声,便逼死了他。”
江疏音听完又悲又怒,眼睛血红。“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歌缓缓说:“叶秋来找江田一郎议事,提起这旧事,我在门外偷听,一字不落的听完了。”楚歌知道她难过,抱住她以示安慰。
“叶秋!!!”江疏音的泪水打湿楚歌的肩头,身躯微微颤动。
楚歌勾唇:“他活不长的。”似是有十足的把握。
不久后江田一郎开了一场宴会,说白了就是鸿门宴,看看谁不服他。如果有人敢公然反抗,一枪毙了就好。
去宴会前江疏音看着楚歌和江田一郎打情骂俏,突然觉得他们这样其实很好。聂辞和黎诗扶也来参加了宴会,并且邀请她们参加他和黎诗扶三个月后的婚礼。
叶秋在宴会上企图猥亵楚歌,害的楚歌犯病,被江田一郎毙命,江田一郎也提前结束宴会忙着赶来看望楚歌。
江疏音把楚歌的病情告诉医馆老板,他叹惋摇头,开的药份量更多了,吃的也更频繁。
聂辞的婚期近了,江疏音和楚歌傍晚时分买好贺礼赶赴婚礼。婚礼上喜气洋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聂辞穿着笔挺的西装迎接来宾的祝福,他看见江疏音她们来了,走上去打招呼。
“聂先生,婚礼什么时候开始?我和楚楚都想看新娘子呢。”江疏音捂嘴打趣聂辞道。
“这是我二人的贺礼。”楚歌递上贺礼,颔首示意。一旁的小厮忙接过贺礼放起来。
聂辞笑,一边引她们去宾客席一边说:“婚礼马上开始,你们先坐一会儿。”
江疏音踌躇道:“莫拂呢?她怎么不在?”
聂辞不解的反问:“莫小姐不是一向同你在一起吗?”
江疏音的心突然不安起来:“莫拂怀着你的孩子,半年前她与我不欢而散,我一直以为她来找你了。”
聂辞讶异:“江小姐话可不能乱说,莫小姐虽曾服侍我多年,但我从未碰过她,况且这半年多我也从未见过她。”
江疏音怒道:“莫不成是我诓你?做没做过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许是她们这里动静太大,引得旁人频频侧首。楚歌忙安抚江疏音,毕竟这是聂辞的婚礼,她这样闹总归不好。
江疏音抬头看着聂辞,眼里各种情绪交杂:“阿拂如今不知去了哪里,你却好兴致的同旁人结婚,你简直不是人。”
音乐声恰巧悠然响起,一辆辆婚车缓缓驶入,是黎诗扶来了。聂辞顾不得她们,忙去完成婚仪。周围气氛高涨,江疏音已经没了兴致。
黎诗扶今天很漂亮,上着精致的妆容,头发绾成一个髻,身着白色的抹胸曳地婚纱,巧笑倩兮。黎父黎母与聂母坐在主宾席,看着这对新人。黎诗扶挽着聂辞走着红毯,花童提着花篮为天空添上香馨缤纷的花瓣。神父在红毯尽头等着他们,新人交换戒指说出“我愿意”。
江疏音听着耳边剧烈的鼓掌祝福声,心中煎熬无比。
婚仪结束后聂辞被大家团团围着敬酒,江疏音想问些问题却找不到机会。
这时一位少年拿着一张照片迟疑着上前:“请问是江疏音江小姐吗?”
江疏音点头:“我是,怎么了?”
那少年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笑:“总算找到人了。江小姐现在有空吗?有人让我把你带过去。”
楚歌好奇,问:“谁啊。”
那少年把照片递过来,说:“照片中的女子。”
陆
那是一张莫拂和江疏音的合影,照片上的人笑得很开心。江疏音的眼眶红了:“有空,请带我去吧。”江疏音揉了一下发红的眼睛,展开欣慰的笑意。
几人上车,车驶去城郊一处平房。夜幕笼罩下来,几颗星星在天空闪烁。房前侍弄着一小块花圃,很雅致。
江疏音敲开门,一位四十好几的女人抱着男婴给她们开门,屋里灯光暖黄。
“小拂在内室,你快去看看她吧。”那女人眼睛红肿,显然刚哭过。
莫拂刚生育完,产后大出血,快不行了。她看见江疏音来了很开心,莫拂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江疏音了。
莫拂称那女人为芸娘,这半年多她一直在芸娘那里。芸娘告诉江疏音了很多真相:叶秋那事是聂舒蔓从中作梗挑拨离间,把脏水泼在了莫拂身上。戏服是黎诗扶买通了做戏服的女工干的,而那个孩子……是聂辞酒后乱性要了莫拂。莫拂不去解释是相信她们的姐妹之情,她以为江疏音会信她。她不告诉江疏音她有孕是担心江疏音会担心她,为她难过。
江疏音泪流不止,对莫拂十分歉疚,她拉着莫拂的手看着她愈发虚弱,却毫无办法。莫拂在弥留之际笑着说很怀念她们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那样开心。她让江疏音照顾好她的孩子,她从不后悔生下他,只遗憾不能陪他长大。江疏音问孩子起了名字没有,莫拂略加思索笑道:“就叫莫煦吧。”
莫拂,莫煦,拂煦的意思便是送来温暖啊。
柒
“楚楚,这半年里阿拂一定很难过吧,这么久我都不来找她。”
楚歌抱着她,为她拭泪。江疏音哭累了便睡着了,她看着江疏音的睡颜,心想如果自己死了她是否会如此难过。
第二天一早江疏音便起来了,芸娘已经喂饱了小煦。江疏音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便让芸娘代为照看小煦,并给了她一笔钱。
江疏音先去了找聂辞,聂家喜庆的氛围未散。江疏音简单明了的和聂辞讲述了莫拂的事,聂辞想让莫煦回聂家,江疏音没有同意。
这个让阿拂倾心那么久的男人没有一丝愧疚。
后来楚歌先回军营了,她们出来太久。江疏音去医馆找纪守年,一见到纪守年江疏音便抱着他哭:“守年,阿拂昨晚过身了。”
纪守年愣住,待江疏音讲述后叹惋不已。他抱着江疏音柔声安慰:“别怕,我一直在,我会一直陪着你。”他俯身将江疏音脸上的泪珠一一吻去,安抚。
待江疏音稳定情绪后,纪守年道:“小音,下周我就要率兵出征了,少则半年,多则一两年,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江疏音不舍,刚哭过的眼睛显得楚楚可怜:“不是说半年后才走吗,这才三个月呢。”
纪守年叹了口气:“如今战事吃紧,由不得我。我只盼着早点打完仗来娶你。”然后他又认真的看着江疏音:“战争结束后,嫁给我好吗?”
江疏音点头:“好,我答应你,你可千万要平安回来啊。”
纪守年高兴的像个孩子,捧起江疏音的脸温柔缱绻的吻,渐渐两人意乱情迷,衣衫渐褪。
一室旖旎。
纪守年出征后江疏音每天都在关心战况,莫煦被芸娘照顾的很好,江疏音稍稍放心。楚歌的病越来越厉害,人也瘦得厉害,她好怕楚歌也会离开自己。
“小音,一郎马上就要带兵去攻打信阳了,我们随军出发吗?”楚歌问江疏音。
江疏音目露凶光:“他什么时候出发?”
“大后天。”
“不能再让日本人去残害我们其他同胞了,楚楚,我们动手吧。”
楚歌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下来。她们需要一个既能杀掉江田一郎又能让二人脱身的法子,于是二人在房中商量了一下午。
晚上江田一郎抱着楚歌,既疲惫又开心:“后天我便去打仗了,楚子在家可要乖乖等我,战争结束后我就带楚子回日本并娶楚子。”
楚歌乖顺的点头:“好,一郎可不许让我等太久。”说完一滴泪从脸上不自觉的滑落。
江田一郎笑她,为她拭泪:“又不是不回来了,哭什么?”
楚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笑了。
这两天江疏音与楚歌一直在安排暗杀的后续工作,很快就到了江田一郎出征的头晚了。江田一郎舍不得楚歌,和她在房间好一阵厮磨。楚歌趴在江田一郎胸膛上,娇滴滴的说:“一郎明天便要走了,楚子好舍不得。”
江田一郎安慰道:“很快便回来的,乖。”
楚歌挽过江田一郎,在他耳边道:“那我给一郎一个礼物吧,免得一郎到时候忘了我。”
江田一郎把她压在身下,一脸坏笑:“什么礼物啊?”
楚歌嗔骂着推开他:“讨厌,一郎闭上眼睛我就告诉你。”
江田一郎闭上眼,微笑。
楚歌从枕下摸出一把枪,“砰!”
“一郎与我是两路人,我不会叛国更不会爱上你。我从未想过要随你去日本,我只想要了你的命。”楚歌淡淡说道,江田一郎那难过不可置信的眼光深深刺痛着她。
江疏音听见枪响,忙赶到楚歌房中想拉着她快逃。日本人肯定也听见了枪声,再迟一会她们便走不掉了。
“楚…子…,你快逃。被抓了…你…会死。”江田一郎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
楚歌看着他的尸体泪滑了满脸,她飞快的跑过去抱了一下他,楼下已经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与人声,楚歌和江疏音忙从二楼跳出去,落到花园中匍匐前进。不远处是接应的车辆,楼上传来暴怒的声音:“八嘎!江田大人死了,那两个中国女人不见了,给我找!”
日本人拿着手电筒四处找人,所幸花园偏僻,一时还找不到她们。
离车辆还有近十米的位置,一束强光打过来。
“在那里!”
“快追!”
“哟西!
江疏音忙拉起楚歌奔向车子,日本人见追不上,便不停的朝她们开枪。
江疏音拉开车门,楚歌把她推了进去。上车后车子疾驰而去,后面枪声不止。江疏音手臂中了一枪,疼的说不出话。她移目看向楚歌,楚歌疼的脸色发白,腹部与肩上各中了一枪。江疏音慌了神,顾不得自己的臂伤,忙捂着楚歌的小腹,哭着对司机说:“快一点,求求你快一点,楚楚快不行了。”
楚歌把她先推上去,却不想自己却中了枪。
好不容易到了医馆,楚歌已经意识模糊,但她笑着握着江疏音的手喃喃说着什么。江疏音贴过去听:“一郎,我想你了,我现在就去陪你。”说完便没了气息。
江疏音大恸:“楚楚你快醒醒,你和阿拂都走了我怎么办?你们为何留我一个人?”
捌
城中下了通缉令,抓她和楚歌。江疏音将楚歌葬了后一直在躲,后来她去了莫拂城郊的小屋,那里偏僻,人少,便于躲藏,还能照顾莫煦。
三四个月后这里便解放了,这其中楚歌有很大功劳。解放后江疏音自由多了,她安心等着纪守年回来。几个月过去,江疏音想开了许多,莫煦也在长大。各地频频传来捷报,大军势如破竹。
渐渐莫煦已经会奶声奶气的喊“江姨”和“芸妈”了,莫煦很可爱,像极了莫拂。
大军回来的那天天气很好,莫煦已经会走几步路了。江疏音在家打扮了很久,一整天都是笑的。后来纪将军叫人请她去纪家,江疏音满心欢喜的在心里描摹纪守年这一年多的变化。
这是江疏音第一次来纪家,下人把她带去纪将军的书房,里面没有纪守年。
绕是在战场上活了大半辈子的纪将军此时脸上竟也有着哀痛:“守年没能回来,他让我把这个带给你。”纪将军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礼盒,递给江疏音。
江疏音接过礼盒,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守年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不来了。”纪将军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天空。
江疏音一怔,打开礼盒,一对精致的婚戒映入眼帘。
纪将军走出书房:“这戒指守年放在身边一年多,最后还是没能亲手给你。”他指了一个方向:“那是守年的房间,你若是想去看看,便去吧。”
江疏音走进纪守年的房间,里面充满了纪守年的气息。纪守年常穿的衣服,他每日盖的被子,他书桌上的东西,每一样都让江疏音泪流不止。
她取出一枚戒指戴在手上,大小刚好。她抱着礼盒,坐在纪守年的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江疏音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微风习习桃花盛开的春日,一如她和纪守年的初见。纪守年为她戴上戒指,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莫拂和楚歌穿着伴娘服在一旁看着他们,纪守年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阿音,我来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