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信(四)
木岩从早上起就一直躺在床上,早饭也没吃,母亲催促了好几遍都没用。
直到中午,窗外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木岩坐起身,突然看见一只白猫端坐在自家的窗台上舔爪子,然后静静地看着木岩。
猫是一身的洁白,一看便是家猫,皮毛被梳理得很顺滑,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刚才的声响想必就是这只铃铛发出来的。
“你好呀,咪咪。”木岩冲猫打招呼,“呀,你是叫咪咪吗?”
猫叫了一声,跳下窗台,消失了。
“咪咪?咪咪……”木岩呼唤着跑到窗台前,伸头张望,窗外长长的过道上,并没有什么猫,倒是有两只麻雀,在地上蹦跳着找食物。
母亲推门进来了。
“妈,你看见一只猫没?白色的。”
“哪有什么猫啊,快起床吃饭了。”
饭桌上只有母亲,木岩问:“爸怎么不在?”
“你爸先吃过了,这回真的下棋去了。”
木岩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地,越想越觉得这只猫在哪里见过,吃完饭便匆匆出门了。
“你干嘛去呀?”母亲一边洗碗一边问。
“找猫。”
木岩在村里溜达了一圈,猫没见着,却见着了几个儿时的玩伴,但日子久了,彼此也没了话题,只是简单地打过了招呼就继续前行了,一下午连猫毛都没见着。
接近黄昏时他经过唐家大院,门口停了很多车,看样子来了不少亲戚,门口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他看了几眼,便转身走到村口,叫上看棋的父亲一起回家吃晚饭。
夜里,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
木岩推开窗:“傍晚还晴空万里呢,怎么突然就下雨来了?”
“呀!糟了!”母亲惊呼道:“东院仓库的屋顶破了。”
“啊?”父亲吃惊地问,“破的?”
“儿子回来那天上午我进去看过,顶上的瓦掉了几块下来,那时候还没下雨。”母亲走到门口,焦急地看着天上的雨,“本来我想告诉你的,但是后来儿子回来我一高兴就给忘了。”
“我的书啊!”父亲一听也急了,“你这老婆子,误事儿!”
说完,父亲上楼取来了工作箱。
“爸,你干嘛去?”木岩问道。
“里面都是咱家的书,我得去看看。”
木岩从父亲手里接过工具箱:“爸,现在下雨路滑,你一个老人家出门太不安全了,还是交给我吧。”
“妈,给我拿把伞。”
“你等等。”
过了一会儿,母亲将一把橙色雨伞递给了木岩。
“爸,妈,我走了。”
“你注意安全啊。”
“放心。”
木岩撑开伞,拎着工具箱,出发了。村里的路灯并不多,其实一个人在这样一个下雨的天气走夜路,多半还是有点瘆得慌,好在木岩本身是个无神论者,况且东院仓库离家并不远,三五分钟的路程。
东院仓库是个老屋,以前是木岩的爷爷奶奶在住,老人过世后便改作了仓库,说是仓库,其实叫书屋更为准确,里面有许多木岩父亲的藏书。
所幸老屋前有一盏路灯,木岩走了一小段泥泞的路,便看见一丝光明,循着光走,便来到了老屋前。
老屋久未人住,已经失了人的生气。瓦片参差不齐,窗户蒙了白尘,墙壁上原有的白漆风化脱落,露出通红的砖体。屋前的几层台阶上还长了一些青苔。
此刻木岩眼中的老屋如同一根干枯的稻草,在夜雨中飘摇着。
老屋对门的那户人家的屋子则是更加的颓败,屋顶的瓦片已经掉落,剩下几根烂木梁在死撑着,木梁与木梁间张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网,让人看了心悸。整个屋子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几处残垣断壁仍旧屹立不倒。
木岩觉得老屋既亲切又陌生,而老屋却似乎在对他说:“该走的人都走了,不该走的也没留下,你还回来干什么呢?”
他无奈地摇摇头,掏出钥匙去开老屋的门。门锁生了锈,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门。进门时门框上又落下一大团灰,呛得他直咳嗽。
“哇~妈从来不来打扫的吧。”
木岩用电筒的亮光扫了扫室内,值得庆幸的是,老屋里除了四处可见的灰尘以外,物件的摆放还算规整,没有达到一片狼藉的程度。
他想开灯,可老房子早就不通电了,屋内的家具也隐没在黑暗里。
他借着电筒的光来到后院的灶屋。
这里原是生火做饭的地方,现在已经陈旧不堪。灶台上落了灰,灶面上摆着两盏烛台,左右各一盏,烛台上立着半截蜡烛。木岩取下一盏烛台用打火机点燃,烛光将屋内照得亮亮堂堂,他端着烛台回到正屋,上了楼梯。
父亲的旧书房就在二楼,所以木岩小时候常来这里看书。那时的他,总爱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静静地捧读一本书,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读,仅仅是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也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
或许是长大的缘故,他记忆里通往二楼的楼梯是十分宽敞的,而现在的楼梯却给他一种又窄又小的感觉,使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登梯。
书房的门并没有上锁,他推开门。
书房的地上已经积了一滩水,雨水从屋顶的破口处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还好书架都是贴着墙壁的,所以并没有被淋湿。
他将烛台端放在书桌上,下到一楼搬来梯子,又从工具箱里取出修补的工具,顺着梯子往上爬,在顶端敲敲打打一阵,终于是修好了。
把地上的水拖干以后他靠在一侧的书架上休息,看见书架上满排的书籍,他意识到自从工作后,自己就很少看书了,年少时看过的书也没留下来几本,那些被遗失的书或许现在正在哪个地方漂泊呢。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在书桌前翻动着,就这么翻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有些无趣,便想将书放进抽屉准备起身回家。
拉开抽屉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闯进了听他的视野——一张微微泛黄的信封。
他好奇地撕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相片和一封信。
“咦?奇怪。”
相片上的自己还是个大男孩儿,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腼腆地笑着,旁边站着一个少女,穿着蓝白相间的连衣裙,挎着一个粉色小包,也是微微笑着,面颊上有两个可爱的酒窝。
两人的背后是一片向日葵地,向日葵花开得正是烂漫,蓝天白云下的两人看起来是那么青涩。
相片的背面用笨拙的字迹写着两人的名字,木岩,叶子。
“唐叶。”木岩轻声念出女孩的名字。
他又拿起信,将信凑到烛台前,点起一根烟,边吸边读信,可越往下读,眼泪就逐渐多起来,直至读完,他像失了魂的人偶,怔怔地望着摇曳的光焰,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