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其二
这是一个诗人的故事。
故事发生的地点不是中国,也不是英国,也不是印度,不是那充满蛮荒的生命力的拉丁美洲,不是那物哀的日本,而是世界海中另一粒微尘,与这个世界或许有关,或许无关。
故事的主人公名为醉乡,他没有像乔达摩悟道一样端坐双盘在裟椤双树下,看到魔军的投石化作漫天飞花,三天三夜的暴雨,然后舍杀龙破土而出,守护端坐的悟道者,没有诸天圣贤,天鼓齐鸣,法华妙音,天雨曼陀罗花、曼殊沙花、金花、银花、琉璃花、宝花、七宝莲花飞舞。
而是坐在酒吧里,往嘴里灌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的全麦芽啤酒,酒精在汹涌流淌的血液里,就像鱼贯而出的船只操纵着满街的游子驶向未知的远方,然后酒精就麻痹了神经。如同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酒精上脑后一样,醉乡操着逻辑全无的话语—“也许可以称之为诗。”他这样说,“就像酒神狄奥尼索斯逼迫尼采写下《悲剧的诞生》,所有人都是一首诗,也许是《变形记》一样的长诗,也许是《地狱一季》那样记载着纯感知和非理性的杂乱。”
他说:“所有的一切都是诗。”
生活是最残酷的诗,生活是最欢欣的诗。
他又说—生活只是诗的一部分,宇宙就是一首诗,诗人不是创作者,而是记录者,诗人只是凭借优于常人的感知,感知到了宇宙的本质。
祭坛啊,燃起飨于神的祭火啊,上帝啊!天主啊!
酒吧的人被他—醉乡的亢奋所震惊,他顺手拿起一杯别人的酒,仰起脖子,就咕噜咕噜地流下他的喉咙,他双眼仿佛喷出火焰,诗人的恶魔性压迫着他的精神,迫使他继续说。
他继续说了,他说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他说,人即像树,枝叶越向往光明的天空,根治越深入阴暗的地底。
他说,鸟飞向神,神的名字叫阿布拉克萨斯。
他说,这一切都只是诗,他燃烧,他热烈,太阳从海洋上升起,烧红大片的波澜,月亮从西边沉默,只留下虚幻的影子。
他说,我啊,我要炸了!
他双眼愈通红,愈红,喉咙仿佛被卡住了一样,全身如同灌铅似的,情绪越激昂,就愈消磨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命。
他殒命的地方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小酒吧,他最后的遗言是——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骷髅也好,草木也好,有情也好,器界也好,这一切都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