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上的雨

文｜佩大人

我喜欢老城的旧楼，喜欢带有粗糙感、年代感的东西，这些东西能给我老朋友似的感觉。相反，明晃晃的高楼大厦和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往往让我感觉陌生和疏远。

这座城市有很多五六层高的平房，楼顶是住户自己搭的雨篷。他们在楼顶栽花，种植菜蔬，以及养猫养狗，楼顶是他们的后花园，充满生机活力。下雨的时候楼顶往往没有人，只看到各种绿色在雨中飘摇。雨水落在雨篷，发出与金属碰撞的声音，或细或密，此时的楼顶像是在举行一场盛会。

小时候在农村，住的是瓦房，每间屋子会有几匹亮瓦，也就是透明的瓦，作用是给屋子采光。亮瓦越多，屋里越亮。天晴时阳光透过亮瓦穿透到屋里，形成长条形的光条，光条里有各种尘埃飞扬，一间屋子往往会有很多这样的光条，就像是阳光的曲谱，一条一条，那时最喜欢把手伸进光条，脏脏的小手在阳光下显得又胖又好看。

吹风下雨的时候，亮瓦上有被吹落的各种树叶，有香樟树叶子，有松针，最多的是竹叶，散落在亮瓦上，雨下下来，雨水顺着瓦片的沟壑留下来，站在屋里从亮瓦看上去，就看到这些叶子被雨水冲得滑下去，看到雨水一股一股流下去。就这样抬头看，青黑色的屋顶上的亮瓦混合着耳边雨水敲击的声音，此时的瓦房仿佛正演着精彩的戏。

那时的我最喜欢下雨天在屋里这样看下雨，听雨声，然后跑到屋后看雨从屋檐掉下来，它们间距相等，有时是直的，有时是断续的，不多时阴沟里就全是雨水。这雨水清澈透明，我打着光脚丫踩来踩去，特别欢喜。

这是雨水带给我的深刻记忆。

远离了瓦房，住进平房，住进高楼，远离了亮瓦，好像也就远离了雨水。我不再年少，我需要学习、工作，每日早出晚归，不管什么样的天气，对我来讲都是一样，热了有空调，冷了有火炉。遇上下雨下雪这些天气，也只是感到不方便出行而已。

一次母亲做豆瓣酱，先要将豆瓣酱在太阳下暴晒，晒出香味，于是她每天把酱端到楼顶去晒，有一天午饭后天突然昏暗，刮起风来，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母亲叫我快去顶楼收回豆瓣酱，我奔上楼顶，刚把酱端到安全处，身后就下起了大雨，一颗一颗落下来，地面上先是大圆点，然后圆点越来越多，雨也越下越大，屋顶上邻居栽的葱苗已被雨打得东倒西歪，雨就像一个侵略者，用它狂暴的方式告诉我：这是它的领地！我站在那里看着这场雨从无到有，从大到小，一些雨水飘到脸上、衣服上，迎面扑来的是浓烈的雨水味，这味道混合着雨水的声音，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在瓦房的屋檐下戏耍雨水了。美好的感觉。

现在，每当遇到下雨，我都会看那矗立在雨中的各种楼房，被雨水打湿的斑驳的墙体，被雨水敲击的雨篷和在雨中摇曳的植物，混合着下雨的声音，这些在我心中都是一场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