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故事系列之三】辍学、少年与杂事
1999年12月20日,澳门回归日。
一大早,我拿根扁担偷了爷爷养的一只大肥鹅跟一只大白鸭,挑着径直往集镇而去——头天晚上,我跟爷爷吵架,在爷爷面前写下了《我不想读书》的保证书。今天适逢集镇圩日,大肥鹅跟大白鸭很顺利就卖给了集镇的贩子,具体多少钱,忘记了,但是够我去杭州的路费了。为什么去杭州呢?找妈妈呀,妈妈在杭州打工。就此,我开始了自己的辍学之旅。
12月末,强冷空气来袭。当天找到妈妈还颇费了半天周折。我只凭着妈妈留下的一个地址和座机号码(还是附近小店的那种公用电话)就去了,到达杭州时,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结果对方称不认识我妈。怎么办呢?按地址去找吧,翻了翻口袋,还有四十多块钱,估摸着应该够打车费了(那时节,四五十块还是蛮值钱的,因为我从老家到杭州,汽车费也就五十块),于是拦了部出租车,把写有地址的纸条给了司机……到了目的地,却是一家便利店,门口搭了帐篷、摆了几张台球桌的那种。硬着头皮向店主求助,并展示了妈妈留下的电话,店主说,没错,电话是我这的,估计你妈妈住周边,你等等吧。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啊,等来等去,夜就深了。后来,店主也关门了,我无奈之下,就在周围游荡,等到大街上几乎没人的时候,找了个公交站台,从随身背包里拿出厚外套,披着就这么靠着,不知不觉也在寒风中迷糊上了……迷迷糊糊中,被人摇醒了,睁开眼一看,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叔叔拿着手电筒朝我晃,然后问,怎么不回家?怎么睡在这?后来,我被警察叔叔带到了派出所,至今我还记得,那个派出所叫“东新派出所”。第二天,我跟警察叔叔说,就这地址,我找我妈妈去。于是回到了昨晚那家便利店,我继续在周围转,期盼着妈妈赶紧出现。见着妈妈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估计都半中午了。那时她正往店铺来,后来问她,妈妈说正准备来买点酱油呢。妈妈见着我,很惊讶,抱着我一顿责骂,嘴里嘟囔着“丢了怎么办丢了怎么办”,然后就领着我回住处了。
那时候,妈妈正做着菜贩子的营生,我总不能就这么待着吧,于是我就帮着妈妈干起了菜贩子的营生。每天凌晨三点到四点,妈妈摇醒我,我还迷糊着呢。出门时,我骑着三轮自行车,妈妈坐后头,往批发菜场而去。现在回忆起来,有些场景记得非常清楚,一个是骑车要经过一座有长长的引桥的天桥,一个是要过一道无人值守的铁道闸口,还有一个就是,大半夜里的批发菜场,永远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跟着妈妈卖菜的日子没过太久,就到年终了。总记得那时候报纸上到处在说“千禧年”,因为来年就是2000年了。“千禧年”回的外婆家过年。大年初四,妈妈把我托付给了二舅,二舅在广州做装修——那时候,装修行业正迅速兴起,我们老家出门务工的,十有八九与装饰业有关,如今,我们县也成功被评为“中国装饰之乡”(九江市武宁县)。到了广州,有几个印象比较深刻,一是人多,到处都是人,人挤人;二是城中村的楼距真小,小到墙与墙之间只容得下一根小手指,白天走进巷子里也是黑漆漆的;三是扒手多,而且防不胜防,我几次坐公交口袋里几块零花钱都不知不觉被扒走了……跟着舅舅学做装修,表哥是我的师傅,我干的最多的活就是打“充气钻”,就是往墙上钻孔,灰尘大,站在木架子上又不稳,于是心里比较厌烦。后来闹出个笑话,至今还在大家族里流传——一天傍晚,我乘着有点空闲,拿着木工刀在墙壁上刻下了“天快点黑吧,我受不了了”的字眼,怎奈,这些没有颜色的字迹,还是被表哥和舅舅发现了,于是,这成了大家笑话我的一个笑柄。
在广州跟着舅舅做装修似乎也没做太久,因为我实在是不适合做这个,也许是我自己根本就没安下心来学吧。劳动节前夕,我从广州独自又回到了杭州,这次,没找妈妈,找到了我小叔。小叔在杭州一个叫半山镇的小镇上开着一家五金店,顺便接一些水电安装等活。这一次,我成功从木匠学徒转变成了水电工学徒。在小叔家的日子算是过得很幸福的,白天,有活就跟着小叔出去,我无非就是做些打下手的工作,帮小叔按卷尺、帮着拿工具。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越来越热了。天气炎热的午饭时节,喜欢喝上一瓶啤酒的习惯,大抵就是这时候跟小叔学会的。某个夏夜的晚饭后,小叔跟我说,下半年你还是回家读书去,我出学费。小叔的话,让我荡漾在心底里的自己又不愿意说出来的心愿又活了,为什么不能安心在广州学木工呢?或许就是自己还不认命,还有个希望继续读书的梦想。接下来的几天,小叔断断续续又跟我谈起了读书的事,顺着小叔的话,我答应下半年回家读书——在此,也非常感谢小叔,如果没有他,或许我真的一辈子就是个水电工匠了。
暑假没过完,大概是8月初的样子,我回到了老家,重新捧起了去年丢下的课本。
插着上一篇说点小事,在杭州小叔那的几个月时间里,我几乎每隔一天就往学校寄一封信,信件的收件人,就是上篇提到的我认为更有韵味的那个女生。后来回校发生的故事,还得从我暑假期间寄出去的众多信件说起。回校以后的故事,留待下一篇再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