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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8 读《朝花夕拾》

2018-05-16  本文已影响5人  b127e80eadf8

读《朝花夕拾》的时候,很自然地想起了《城南旧事》。

它们都写了许多少儿时代的事情,童趣自然很明显,但却不是为少年儿童写的。

人生欢快又寂寞、真挚又无奈,是这两部作品有些残忍的表达。

汪曾祺说过:“小说和散文之间,只有薄薄的一面篱笆,是经常可以突破的。”所以现当代文学史上大量的回忆性小说都有散文化的特征,与这种回忆的美学相伴的常常是童年视角。

儿童在旁观成人的世界时,不受社会偏见束缚,会将成年人熟视无睹的无数细节纳入视野,在不经意间呈现事物的本质特征和世界的真实,这就是作家常以儿童的眼睛和心灵去观察人世百态的原因。

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是回忆性小说,鲁迅的《朝花夕拾》是回忆性散文。两位作家不约而同地采用儿童视角来重提旧事,引导成年人看自己的童年,看自己心灵中一直未能成熟的部分,引出对生活更深刻的反思,有着异曲同工的审美功效。

《城南旧事》写于1961年,林海音怀念逝去的童年,用英子童真、澄澈的视角定格了对那遥远的故都的记忆,“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满含人间烟火味,却无半分名利心。

《朝花夕拾》是鲁迅的唯一一部回忆散文集,写于1925到1926年之间,原名叫做《旧事重提》。

那时的鲁迅45岁,不再是百草园和三味书屋里懵懂的少年,也不再是留学仙台,要用医学救中国的青年,而是想用笔唤醒中国人灵魂的人。当时的鲁迅因发文声援学生、控诉北洋军阀的暴行而颠沛流离。他自己说:“心里是这么芜杂。一个人做到只剩了回忆的时候,生涯大概总要算是无聊了罢,但有时竟会连回忆也没有。”

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他怎么会写起了“回忆的记事”的《朝花夕拾》? 

在他唇枪舌剑、横眉冷对的一生中,儿时花园嬉戏、课堂开小差、被迫背书、盼望看庙会的回忆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这是少年周树人的一场梦吗?     

表达对猫的感受的《狗·猫·鼠》、怀念长妈妈的《阿长与<山海经>》、表现童年背书阴影的《五猖会》、描绘迷信传说中的勾魂使者的《无常》、写童年往事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纪念日本老师的《藤野先生》、记述潦倒一生的同乡好友的《范爱农》,还有《二十四孝图》《父亲的病》《琐记》。

这些作品都包含了对生活的独特发现。

成人眼中的忧愁和世事的艰难,孩子未必明了,但通过孩子的眼睛来看这些忧愁,不像成人一样容易愤怒,却多了迷茫和疼痛。

《城南旧事》展示着一次次的“失去”,伤感的情调与重大的社会主题是英子那双童稚清澈的眼睛所不能承载的,孩子对于苦难的无知,倍增其悲,英子含泪欲哭的眼睛让人心疼。

在《朝花夕拾》中,除了儿童天真的视角,也有成人的视角。比如通过直接点出时间来切换视角:“我的保姆,长妈妈即阿长,辞了这人世,大概也有了三十年了罢。我终于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经历。”关于阿长送的《山海经》,“却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失掉了”,拉开儿时与如今的距离,掺入了成人的“我”对生命、时光的流逝感。

还有些视角的转换是潜在的、隐蔽的,而且蕴涵着鲁迅的某些判断或思考。《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到书塾里去,而且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也许是因为拔何首乌毁了泥墙吧,也许是因为将砖头抛到间壁的梁家去了吧,也许是因为站在石井栏上跳了下来了吧……都无从知道。”还有《阿长与<山海经>》中以轻喜剧的笔墨写“元旦辟头的磨难”,表面都以儿童视角表达儿童对大人行为的不解,但有着浓重的成年鲁迅的语气,回想命运的安排,在无奈中自我调侃。

那些文学史教材常常对《朝花夕拾》一笔带过,或许是因为它展现着鲁迅的柔软一面,不符合他“浓黑的一字须,根根向上的头发,吸着烟斗、面目严肃冷峻”的一贯形象吧。

可是有多少人注意过他在《朝花夕拾•小引》中写的:“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后来,我在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惟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存留。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 

我们说他是思想家,说他是文学家,说他是我们民族的脊梁。这重量,落在他一人肩上,不公平。

所以他在沉重的压力下,需要旧事重提。

书名改为《朝花夕拾》——早晨坠落的花晚上捡拾起来,是因为“带露折花,色香自然要好得多,但是我不能够……便是现在心目中的离奇和芜杂,我也还不能使他即刻幻化,转成离奇和芜杂的文章。或者,他日仰看流云时,会在我的眼前一闪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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