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的狗八达

本文参与小慢可主题征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老家院子，离院南墙约1米距离，院正中心轴偏西约2米距离的土地下，埋葬了一条狗。它的大名叫“八达”，小名叫“斗八斤”。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养它的，记忆中好像是凭空出现在我的身边。全身黑色的毛，小小的，喜欢围绕在我的身边。

我喜欢绊鱼，意思是用个绳子扎住废旧盐水瓶或罐头瓶，里面放些馒头，然后把它扔进水里，过会再拉上来，就会逮住一些小鱼。

每当我这么干的时候，八达会很温顺的看着我，然后围绕水桶里逮住的鱼摇尾巴。它很爱吃鱼。

那时家里种的玉米地或西瓜地，有时会被人偷，所以家里会安排我去看着。八达就会耀武扬威的和我一起去。

我从评书里听到的故事，以及在学校里新学的知识，也会讲给八达听，还会拿着树枝教八达认识字。和它玩的不亦乐乎。

八达出现在记忆里时，家里盖的是六间瓦房，一间偏房，一个牛棚，一个猪圈。家境虽谈不上小康，但总算殷实许多。每周都还是能吃的上肉的。

家里好像不怎么喜欢八达，吃饭时特别讨厌八达出现在饭桌，每次都是赶走。给它吃些残羹冷炙。但父母外出务工的时候，爷爷奶奶问不住我，所以八达也就被提高了待遇，那就是可以和我们一起在饭桌前吃饭。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活也慢慢出现了新的烦恼，对八达就有点不耐烦起来。有时，它想找我玩时，我会赶走它，告诉它我想要安静。

有天中午回到家里，被告知它被牛踩死了，心痛的很。我抱着它，感受着它的温暖，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我祈求上天，帮我救活它。如果它能活，我一定好好珍惜它。

因下午被家里逼着干农活，所以我将我的衣服包裹它，和它吻别。在地里干农活空闲的时候，想到我的狗死了，又发现周围没有人，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白云，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的恳求：

“老天爷，请帮我救活它！再给我一次机会！”

傍晚回去的时候，家里人告诉我，八达睁眼了。我高兴极了，小心翼翼的照顾它。过了好几日，它才慢慢恢复健康。这时，它的待遇是能和我睡一张床了。

我们俩度过了这段最难忘的甜蜜日子。它也被我养的胖乎乎的。

家里那时经济持续好转，于是被安排转到城里读书。我唯一不舍的亲人，就是八达了。

我想过把八达带走，但被断然拒绝。首先我自己需要在城里租房子住，房东不允许带狗；其次，我自己需要天天上学，把狗关在屋子里，会把它关疯的。于是，我只得和它分别。

周五下午放学，我会从城里辗转坐车回到老家，周日下午再返回城里。当我第一次回去时，八达高兴坏了，蹦蹦跳跳的围着我，不断的亲我。

我对它说，每到周五便会回来陪它。开始的时候，家里人逗八达，每到周五便会对它说，糊糊（化名）今天要回家了，赶紧到村口去等吧。

万物具有灵性，尤其是动物。我的八达更是聪明。因为这样几次后，有了规律，它竟然知道哪天是周五了。根本不再需要家里人提醒，都知道哪天去村口等我。

秋冬季节，周五下午放学时，天就几乎黑了。再乘车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我下车后，还需要走五里路，才能回村子。

我很害怕，有时会唱着G歌给自己打气。接近村子时，听到黑夜里的八达高兴的叫唤，心里的那根紧张弦顿时松下来。我很感动！

哪个年纪段都有自己的烦恼，作为插班生在城里读书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除了成绩中的烦恼外，也会遇到被别人看不起。这个时候的委屈和家里人说了也没用，只能积压在心里。

所以，我没注意到这时的八达，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爷爷奶奶喊它“八斤”、“斗八斤”，意思是这只狗才八斤的时候，我也忽视了。

它还是一如既往的围绕着我转，黏着我，想吃点好的打牙祭。我心情比较烦躁，警告它，让我安静。没停几分钟，它又继续黏着。

在怒火之下，我打了它。它委屈的叫唤，可我在情绪不好时，就觉得它是对我挑衅，而不是和我沟通！于是更加打它。那一次估计，踢它几脚，又用木棍打了它几下。

打的它整个周末，不敢围着我，只能远远的看着我。然后，我也没给它好脸色。在那个周末，我们谁也不理谁，下午背着书包，返城时，也没看它一眼。

很快又到了周末，在黑夜里走路，想着八达应该不会来接我了。可是在村口，一条大黑狗汪汪叫了两声就停下，也不往我这边跑。这和以前见我，不停叫唤，跑到我跟前，不停亲吻我不同。

我觉得好笑！这狗，竟然有灵气到这个地步了嘛！心顿时软了下来，蹲下，向它招手。

它才慢慢悠悠的来到我身前，我慢慢抚摸它。才第一次发现它竟然瘦成皮包骨头了。而且一只腿还有伤，血迹早已经干涸，毛都黏糊糊的沾在一起。眼泪忽然止不住。

我很迟钝，有时对一些事物，听不入耳，观不入眼。我以前都没发现八达长高了，不再是小黑狗，而且瘦的非常厉害，感觉风一吹就能倒的地步！

这个周末，我给它吃它想吃的东西。家里人开始阻止，说太奢侈，哪家的狗也不能这么养活。这样喂养，不是对它好，反而是害它。因为它会不再吃那些残羹冷炙。

周末下午，返城时，我对家里人服软，恳请他们帮我照看下八达。八达不是我一个人的狗，它是我们家的狗。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让它饿着了！

因为接近寒假，班级之间的成绩需要比较，所以班主任开始周末补课（那个时候是让大家交补课费的）。我就没有回去。

隔了大概一两周吧。又到了周五下午，我心神突然不宁，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于是就和班主任请假，说周末家里有事，需要回去一趟。在委婉暗示补课费照样交，而且功课不会落下的前提下，班主任批假了。

当我在村口的夜色下，呼唤八达，不见反应时，心里就有了不安。走到家里，家人大吃一惊，认为我周末补课，不会回来。

这个时候，父母务工已经返回老家，准备过年了，所以他们也在家里。

“八达，不知道偷吃哪家的东西，被毒了。要死了，你去看看吧！”

我浑身发冷的去找八达，发现它正躺在院子里的一个草窝里，眼神迷离。我抱着它，不哭不闹，眼泪就那样静静的落在它的脸上。

我知道老天爷这次不会帮我了。我知道一切都完了。八达的脑袋尽量往我的怀里靠。没有人打扰我们俩。

夜色已经很深了。妈妈几次在屋子里发火，觉得我在胡闹，狗都已经死透了，还抱着在院子里干嘛。

不知道多久，爸爸拉着我进屋，说屋外太冷，别冻着了。而我抱着我的狗，开始在屋子里坐着...

等我妈的火气彻底爆发后，我就把八达放在我的床旁边，然后睡下。

我可能真的属于没心没肺的人，那一夜睡得还挺沉。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在院子里开始挖土，埋它。妹妹好像和父母小声嘟囔说，他一回来，我们连狗肉都吃不了，我不喜欢哥哥。

爸爸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记得妈妈好像说：“你不知道你哥是个傻子啊！”

埋它的时候，我对它说：“如果没事的话，就等等我！待我实现宏图大志，百年之后，再陪你玩。这是我俩的约定！”

它走的前几年，我每次回老家，都会在它埋葬的地方和它说说话。写到这里，我想对八达说，如果你还没走的话，就走吧。忘了约定吧！

家里后来又养了一条狗，取名“瘦八斤”。他们可能是想安慰我。但又有谁能替代八达呢？

这个瘦八斤，没怎么见过。我也不和它玩耍。经历了那种痛之后，就不想再经历。

寒暑假，父母已经开始不怎么愿意回老家了。因为假期期间，能赚更多的钱。所以长假期间，我也往大连跑，不再回老家。只是周末回老家。

忘了什么时候，家里人告诉我瘦八斤丢了。我也只是冷冷说知道了。那时的我，也奇怪他们为什么关于瘦八斤的事告诉我，我并不想知道啊！

自此以后，家里到现在都不再养狗了。而随着时间，我对八达的感情越来越淡，回老家时，也不再走在埋它的土地上，和它说话。

其实八达旁边不远处，还埋葬了一只猫。埋它的时候，我还对猫说，和八达好好在那边相处。

可是诡异的是，我不记得那只猫是什么样子了。我和那只猫的所有记忆全无，只记得把它埋在了那里。

我家里以前是养过猫，可是记忆里的猫都没有死啊。那么死去的那只猫，我是怎么养的？它是啥颜色？全然不知。

以我的个性，断不会故意杀猫，让它殉葬陪伴八达。我能埋葬它，说明这只猫和我的感情很深！

按理说，我应该有一点点记忆的。可是我对那只猫的记忆，竟然还与八达有关。因为我埋葬猫时，哭的稀里哗啦的，对它说，在那边和八达好好相处。

估计若不是八达的缘故，我连这只猫最后的这点记忆也没有。这记忆啊！有时感觉真的是很错乱。

想起一件搞笑的事情，前两年的春节，我开车和我爸回老家祭祖。在路上聊闲篇时，我突然又想到了八达，就疑惑的问：“爸，你说我给八达烧点纸，怎样？”

性格一直比较温和的爸爸，突然发起火来：“放屁！你这脑子啥时能正常些！你骂谁呢？谁大年夜祭祖，去给狗烧纸钱的？再说，狗怎么花钱？”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蠢！也觉得自己太不像话！

爸爸沉默会，接着说道：“世上没有鬼神。即便有鬼神，那狗估计也转世做人了。说不定现在生活的很好！难道你期盼着它一直做狗啊？”

我想了想，觉得说的对。

2022年9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