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远门

20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开故土。

在离家前，是我一哭二闹才争取来的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时高考落榜，黑色七月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每天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心里除了迷茫，眼前只有缈茫。

那时村里很多有门路的女孩子都去了广州。我心里也蠢蠢欲动。

但父亲却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加以阻拦。比如：一个女孩子家，从没出过远门呀！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呀...一大堆理由足足阻挠了一个多月。

终于有一天，父亲被我吵烦了，望着外面的天空，叹口气说：“在家千日好，出门寸步难啊！要是在外不习惯，就回来。”

那时候我，从不知道啥叫难？得到父亲的允许，就欢天喜地的整理背包出发。

可这时怪事来了，夹在书里的身份证不翼而飞。我记得很清楚，身份证是装在信封里，信封是夹在语文课本里的。我翻遍所有的书，都没找到。父亲以为我大意，也帮我折腾，足足折腾一个下午，身份证奇迹般地消失了。

没办法，我只好去补照身份证。等我再次拿到身份证时，已经是一个多月后。因为不信记忆出错，在一天下午，我再次翻同一本书时，同一个信封时，原来的身份证“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上次我不是翻过了吗？”那时父亲正坐在门口，同我聊天。身份证的突然出现，让父亲惊异。说“大概是菩萨不让你出门，给你藏起来了，现在找到了，该出门了。”又对母亲说：“明天你去找八字先生算算，这是个吉兆。”

那时，我是不信这些的，只以为是父母亲不放心我出远门，这样说安慰自己。

第二天，母亲专门去了一趟集市，回来对父亲说：“八字先生说，初六可行，此日出门必逢贵人。”

出门的日子定下来。父亲却满面忧虑，饭桌上，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出门不要惹事，还有出门不习惯，就回家...我应了数遍，最后不应了，父亲才住了口。好像我是一只飞蛾，硬要去扑火一样。

恍惚了一晚上，天矇矇亮，我就悄悄起床，也没吃早饭，谁也没惊动，就提着蛇皮袋，里面几件衣服和几本书，就出了门。

那时已是深秋，天气微凉。弟弟扛着蛇皮袋，陪着我走过那些熟悉的山坡，石桥，小河，转向大路，天才大亮。到内江火车站，弟弟给我买了几个苹果，送我上了车，就挥手离去了。

在车启动的一刹那，我突然感觉我像茫茫大海上，漂浮着的一只船，这只船是离家越来越远了，不由得心续难平。都说故土难离，想着从此远去，不知何时归家？泪瞬间模糊了双眼...

突然间，一双软软的手拉着我，耳边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你是第一次出门吧！”我回头一看，是一个阿姨，着装讲究，看样子也就30来岁，我点点头。

那时的火车，挤得连脚都放不下。那位阿姨说：“看你样子，是才出校门的，坐我膝盖上吧，”然后不由分说就拉我坐下。我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静下来。

从谈话中得知，这个女人是一位小学教师，一路上，她讲了很多话，现在忘了，下车时，留下她的地址，我希望能有机会与她重逢。可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留下的地址也掉了，再也没能遇到她。

到广州火车站，南国的太阳刺激着三天三夜未合的双眼，第一次感受到太阳的毒辣。

看到车站出口处的各种饮料，我才记起三天三夜没吃一点东西。弟弟买的苹果，还在袋里安静地躺着。

我来到卖矿泉水的摊位。那摊主50出头，黑脸，只有一双眼灵活地转动着。我的川话让他提醒我说普通话，我才意识到我来到了异国它乡，心里突然一阵发慌。一种陌生和孤单让我在茫茫人海中感到那样缈小。但我很快控制住情绪，改用普通话，花3元钱买了一瓶矿泉水，朝着人流量多的车站走去。

车站处，人流如潮。我看到很多个头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子，背着大大的包，像蜗牛在人群中流动，我突然没有了孤单的感觉。从一个前来抢客的车主手上抢回我的蛇皮袋，挤进了乘客行列。

坐了半天的车，到了老乡的指定的车站。老乡早候在着了。那个小老乡，一路上像一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倒让我暂时忘了离乡的痛。

在中山南蓢镇，老乡出租屋里，我见到很多陌生人，男女老少，一家一家的，大家都很亲切地相互招呼着，问候着，我思家的情绪在那一瞬间荡然无存。

第二天，我被老乡的一个亲戚推荐到染厂，做了一名打版工。从我出门，到进厂，一路顺风顺水，想起母亲说，我出门必逢贵人，我就信了。

跟老乡混熟了，我才知道，进厂有多难。那些老乡，还有很多都闲着，有的出门好几个月了，有的就在人流多的地方，放上两根凳子，卖粥挣生活费，有的编点玩具之类的，去市面上卖掉过日子，有的去工地做小工.人材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