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笑之下
在我读高二那年,进入了新的班级。然后发现,世界上和你不一样的人真的太多了。新班级奇葩的人真的不是一般的多,我疑心学校把所有不一样的人都放到了一个班级里面。
其中有一个同学D让我尤为吃惊。
D是一个男孩子,在我眼里,他长得和光头强很像,胡子好像永远都剃不干净,看起来就像留着两撮小胡子,要是偶尔有一天剃得太干净了,就会有一种返老还童的即视感,这一点针对所有男生。这不是他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我认识他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说得上话,基本上大家都只会和自己座位一周的人讲话,偶尔活跃的人才会和全班聊遍。那时候,就会看到他和同学打闹的时候,挥舞着的蜷缩的小拳拳,说实话,看着一个光头强撒娇,心里不是很舒服,也不能把这种行为当作什么可爱的事情,心里暗暗不喜,表面上还是和气的,毕竟你不可能不喜一个人就会跑过大张旗鼓地说道。
他还会瘪着嘴,傲娇地说自己是“本王”。像这样的中二少年,过了一年,我竟然觉得习惯,偶尔看到他正经,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高三的时候,有一天早上,他来的时候戴着帽子,一顶黑色的帽子。帽子?要知道在学校一般没有人戴帽子进教室,要是被教务处发现了,那还得了。但是他戴了,没有摘下来。他和高个子一起进的教室,高个子一进教室就趴在座位上睡了过去。等到第一节课,他差不多睡醒了,抬头一看,露出眯笑的眼,扯着嘴笑:“D,你怎么敢在教室戴帽子啊?”D转过头,用他小娇妻的眼神,幽怨地望了高个子一眼,紧拉着帽子转回了头。这一刻,那一片地男生福至心灵,都开始打趣他。他只有一个又一个幽怨地看着他们,没说话,没动作。听着他们打趣的声音,我和我同桌猜测着,笑着。
谁知道,我们竟然一语成谶,那晚晚读的时候,就在最后两分钟,D还是被年管会给抓住了,还是到了更年期的神仙副主任,副主任瞪大了眼,命令他摘下帽子,不然让他滚,D他没有生气,反而只是一脸委屈和乞求地看着副主任,但是这一招明显没有作用,副主任又一次厉声叱喝。D紧紧护着自己的帽子的手有松开的迹象。因为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在我记忆里,他从来没有生过气,一是我不怎么关注他,二是我们并不熟。作为观众的我们,彼此交换眼神,心里既有对副主任的不满,又有着对D的看热闹心理,我的心里只有小小的一个角落,告诉我自己,他很尴尬,而这个角落,在好奇和看热闹这两样里面,沾不上位子。过了一会儿,D终于坚持不住了,他慢慢地摘下帽子。我们爆笑。副主任呆愣。摸了一把D的头。笑着走了。后来班主任来了,我们只好静下来,但是还是悄悄地交流着,我们刚刚看到的多么搞笑。
他的帽子下面藏着的是一头被剃了一半的,参差的,长短不一的头发,就像小时候玩的纸牌里面的癞头。
第一节课下课,又写了几个字,朋友催着我去夜跑,但是我抬头发现了他们都围着D,便也想凑过去凑个热闹。我同学拉着我,说走,我说:“可是我也想摸一下。”
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D若有所感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刻,我的心竟然撕扯了一下,我从来没有对谁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看偶像剧看到最虐的地方,心难受得要命的感觉。他的眼里,没有平常的撒娇,有一种哀怨,一种尴尬,一种害怕,一种坚忍……
我反手一抓朋友的手,嘴里嘟囔着:“快走!”
朋友不明所以,但还是一起走了,走下楼之后,我心还是很慌,一种“我好像杀人了”一般的呆愣和慌张。很难说是什么心情,但是我的心真的很难受。这是我第一次在真实的世界里感受到这种心情。过了一会儿,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朋友,她安慰了我几句,一阵沉默之后,她告诉了我一个关于D的秘密。之后,心里的难受好像找到了爆发口,眼泪一下子倾泻下来,擦不掉地一直流下来,只觉得自己是人群中沉默的刽子手。
曾经在看一部漫画的时候,里面有一句话这么说:“你以为在人群中冷眼旁观就不是欺凌了吗?”
我当然知道,其实我们本来并没有带着欺凌的心情去笑话他,因为他是惯会和大家开玩笑的,所以大家就以为他铜墙铁壁,所以大家也习惯看热闹,但是其实我们已经在一点一点地羞辱了他。
对待相熟的人,好像可以发一下脾气,可以放肆。又好像我们都知道因为是家人,因为是朋友,所以偶尔的放肆,偶尔的生气,都会被他们原谅,都会被包容,其实就是恃宠而骄。
小时候,我就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一句誉为真理的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后来我开始思考,我不想要的,我所讨厌的,别人就会这样觉得吗?这其实是一种换位思考吧。但是这未必到位。我即便已经非常小心地查看别人的心思了,但还是失败,便没有所谓换位思考,只是自以为是。
有时候沉默未必是能够,有时候只是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