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凉了 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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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之后，街上布满了干枯的叶子，风嗖嗖地往衣领子里钻，小城的秋天就这样到了。

我喜欢这座城市的秋天，喜欢坐在河边看芒草被秋风掀起一阵阵波浪，岸边高大的白桦树哗啦啦地响， 树叶像蝴蝶翩翩跹跹地飘下来。

也是秋天，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个秋天，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恐惧黑夜，恐惧寒冷，喜欢躺在被窝儿 里听幼稚而美好的故事，厌恶上学，厌恶作业，厌恶所有老师的嘴脸。

放学的路上，你总是把我放在那老式二八自行车的横杠上，逼我背诵唐诗。

“白日依山尽，黄河....”每次背到黄河的时候，我准要“黄河，黄河”地重复着怎么也接不下去，二 八自行车的车轮嘎吱嘎吱地响着，你沉默地蹬着车，沉默地等着我念出下面的诗句，总要在我纠结很久 之后你才慢悠悠地说出那句“黄河入海流。。。”

时光像一柄刀子细细地刻画着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一年，两年，六年小学过去，我背下了很多唐诗，而你也从一个五十多岁仍当壮年的男人变成了一个两鬓斑白三角眼越来越小的老头儿。

回 家的路我们一起走了几百次，盛开的桃花装点出一路繁华，温润的雨浸湿了幼稚的梦，金黄色的核桃叶在车轱辘下悉悉索索的响，冬天的细雪静静地落在你我身上， 记忆中的景色有无限的变化，但你的后 背，总那样结实而温厚，我曾无数次地想过，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能靠在你的后背上，一切都不会太坏。

你做了一辈子的语文老师，教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学生，即便他们中的大部分在毕业之后不久就会把你忘却，你却依然喜欢打听他们的现状，你像是一尊古老的雕像，默 默地注视着祝福着那些奔赴向锦绣前程 的年轻人，在这巨大的国度，你任劳任怨地充当着一块小小的基石，用自己的臂膀撑起年轻人的梦想。

你 喜欢教我写作文，每当拿起书的时候，你的小眼睛就特别严肃认真，背诵古人诗句的时你总要先清清 嗓子，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念出来，古老的意境就这样在我脑海 里凝聚成一个个清晰的画面，那是些多 么美的画面，千山耸立，万径萧然，戴着蓑笠的老翁在钓鱼；清明小雨，旅人向牧童借问酒家，牧童指 指远处的杏花村；寂寞 的女子，在晚风里思念外出的丈夫。

曾几何时我以为这个世界就像那些诗句里描述的那样单纯而美好，但后来我明白，其实现实不是这样的， 真的没那么简单，现实更像是一潭浑浊的水，善恶被复杂的表象遮盖，是非被欲望织成解不开的网，人们戴着虚伪的面具，算计着自己的利益。

很多年以后的一个元旦，我站在巴黎铁塔下面，拥挤的人群上空是铁塔浮动如梦幻的灯光，细雪飘扬， 新年的喜悦夹杂着莫名的寂寞，烟花亮处，我想起了你，那时的你，在做什么呢？

当我艰难地行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时，常常会想起你，倔强的你在三尺讲台之后度过了大半辈子，从不嫉妒别人比你富有，也从来不会为名利烦恼，你只是用心地教导子女和学生，兢兢业业地完成做人的职责，你结实的肩膀和苍老的背影总能抚平我内心的慌乱。

曾经是你，载着幼小的我无数次走过那条放学的路，给了我一片宁静的天空去畅想很多美好的事儿，如今你老了，没以前那么结实了，是时候轮到我来载你一程。

姥爷，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