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摩羯

下班回到小屋，夜在屋外漫延。此时此刻，我想和你聊聊，说一说心情。其实我知道，是你来找的我。你像是一位老友，隔一段时日就会把我想起，要来与我敞怀一叙。

你说，你很怀念少年时。少年的时候与三五同龄好友对坐喝茶，谈认识，谈理想，心怀激越，饱含家国情怀。

然知音相会，一如尘封的往事，实在久违了。越长大，越孤单。人到中年，更是无言的孤独。

我是摩羯

夜幕降临时，灯火次第点亮，我站在那里，想到现在的工作。没有技术含量，没有知识涵养，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取代。我感到这样的工作没有意义，甚至怀疑自己的价值。

你一直在忍耐，忍耐着它的枯燥无聊，忍耐着尘俗嘈杂。你为了那一点目标，为了生活，耗费时日去换取。

既便如此，在这座城市，这份工作却是你生存的根本。

你厌弃它，对它不满意，然而，当它失去时，你却不安稳，心有焦虑。

望着那每日准时亮起的街灯，我木然站立。感到委屈，一阵难过。

我想，你不会笑话我吧。我想，只有你理解我吧。

委屈难过，孤独无依。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每每诗情画意，多愁善感。然而，下一刻风雨骤至，我犹如无岸可靠的一叶扁舟，飘来飘去，几欲沉沦。

那微不足道轻视的工作，此时却成了救命稻草，本能的，向它扑腾，要将它紧紧抓住。

遗憾的是，稻草毕竟是稻草。当命运被别人主宰，稻草贱如鸿毛。连讲道理的层次都够不上，讲不通，还谈什么尊严，体面？

你说我空有高大的外表，却无力撑起你苦涩的心。你懂得我说的委屈。

你和我一样，一样珍重生命，热爱生活，热爱自然。因为生活总有不期的感动，自然也有无尽的美。那幸福甜蜜，我难以触摸，却深深可以感受。眼睁睁，任其流逝而不能，所以你难过。

你也知道难过的滋味吧。你劝我不要难过，它会伤你的心，乃至损害你的容颜和健康。

我问你：我这样是不是可怜自己？你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是吧，是吗？我是摩羯，我的性格已然形成，并且不由自主地逐日“完善”。一个人，原先很柔软，像水泥遇上了水，只是稍待时日，变得坚固无比，顽固无比。

我想，我确实有可恨的地方吧。我不会说软话，不会说好听的话，生怕让人误会是奉承拍马。我不主动，我一脸严肃。其实我只是自我保护，我假装坚强。我想得多，实践得少。年与时驰，意与日去。少年冲劲不再，美名其曰以成熟来安慰。我成熟吗？欠缺得很，学也学不来。

有一天一位远方的朋友问我：假若你在异乡摊上事了，有谁来帮你吗？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来回答。

我一直期望有人来指点我，可是没有。我想是因为我“太强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你想象的坚强。我的伪装是假象。

我常常担心，忧虑。根植于心的，你说，是因为你缺乏安全感。

我空有男子的外表，却长着一颗柔软容易落泪伤感的心。如果人有上辈子，我想，一定是我上辈子罪孽深重。所以来今世赎罪。

你说，其实，你可以“降低标准和要求”，实际上，我多年来不知道自己的标准和要求。如果有，是因为现在这颗不一样的心。

我见到一对中年夫妻，做装修建筑。一身灰尘汗渍，面容憔悴。男人发白，脸呈白色，眼睛眯着，像刚睡醒。这是一种身体上“病”吧。他的女人，个子矮矮的，蓬乱着细黄的头发，跛着一条腿，走起来一瘸一瘸的。男人骑着电动车载她一起上班下班。女人笨拙又轻快的爬上后座，扶着男人，回他们的家去。他们也很幸福吧。

这一幕一直印在脑海，我感到有一股燥动，有一种力量。

我也见到光鲜亮丽开着靓车的男女。而我，既不能光鲜亮丽，又做不到一身尘杂，所以我活得痛苦。

晚间冲凉时发现，我居然有了小肚子，圆圆的隆起。我想起刘备生髀肉的感叹。我一直偏瘦，希望自己胖一点。人到中年，不想竟如愿了，小肚子也有了。难以置信。真讽刺。

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还没有来。而当下，稍纵即逝。一切都是虚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说说，你说是不是。

我想起陶渊明辞官回家的情景：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真乃梦中向往的家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