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中惊醒，往事浮现
“老大，老大，你知道吗？那个衣呷莫要结婚了。”日布跑到我跟前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怎么可能？衣呷莫虽然因为读书晚，年龄大了些，但也不至于在小学还没毕业就结婚吧？”我头也没抬，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不以为然。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是不是？”日布较真起来。
“谁不知道你这个大话王，好吧，那你说说，你怎么知道的？你和衣呷莫的家虽然都在连扎河边，但是隔着好几座山，这个事儿，可不会自己翻山越岭来找你吧？”我转过头来，盯着日布。
“不要这么色眯眯地看着我嘛，老大，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俩一往情深呢？”日布反倒不着急了，嘿嘿地笑着说道。
凉山腹地村落
“别扯这些没用的，赶紧的！”
“好呢！老大你莫急，听我一一道来。我呀，是从女生那里听来的，这不刚彝族年假返校嘛，我们班有一个女生住在衣呷莫舅舅家旁边。她在家里过彝族年的时候，无意间听大人们说起，衣呷莫舅舅想让她早些结婚，所以已经找人说媒去了。”
听到这里，我骤然紧张起来，暗道：“早听说这深山里，有些家长，为了让男孩子能够娶得起媳妇，会逼着家里的女孩子早些结婚，用女孩子的身价钱来支付家里男孩娶媳妇的身价钱。本以为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边，更不可能发生在我的学生身上，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没想到，唉……”
我转念一想，很是担心衣呷莫，便从板凳上站了起来，问道：“那你们看见衣呷莫了没？她现在在哪里？她有什么变化吗？”
日布抬起右手，挠起头顶的那一缕长长的天菩萨，悻悻然地说：“看嘛是看见了。但她不搭理任何人，连平常玩得最好的阿依，也是一样。从今天返回学校后，就没见她和任何人说话。这和平日里的她，完全不一样了，我这颗聪明的小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老大，你也知道，我们彝族结婚这种事情，都是家支、近亲说了算，我们完全做不了主的，尤其是女孩子。嘿嘿，还好我生来是男孩子……”
我一听到这话就来气，打断了准备继续显摆下去的日布。“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个个彝族家长都想把自己女儿卖个好价钱，男孩子结婚又得要什么身价钱，怎么会发生这样无稽的事情……”
正在这时，阿依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了我俩跟前。见此情形，我急忙问道：“是不是衣呷莫出什么事儿了？”
“是的，是的，小杨老师，今天返现后，衣呷莫把书包放下后，便一直躺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我们几个同学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也不说啥，就说挺好的，没事儿，只是想躺一会儿，有些晕车。我想来她的确每次返校坐车，都会晕车，也没在意，便和其他同学一起到操场上去跳绳了。结果，刚才我们回寝室聊天，说起在家过彝族年的趣事时，躺在床上的衣呷莫突然哭了起来，劝也劝不住，越劝越哭，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就让其他几个同学看着衣呷莫，自己连忙跑过来找你了。”
阿依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无措，脸色也因为焦急而红润了起来。我简单劝慰后，一边让日布先去传来消息的女生那里看看，能不能了解更多的信息，一边让阿依领着我去她们房间看看情况。
宿舍区与教师住宿区并不远，几步路便到了。经过衣呷莫她们房间时，几位留下来照看她的同学，通过窗户看见了我，便对衣呷莫说“小杨老师到了，你先不要哭了嘛”。我在外面也听见了，但衣呷莫的哭声依旧没减。宿舍周边有一些学生不时好奇地看向这边。想来应该是有懂事的大孩子把围观群众劝走了，不然好奇的学生就不会远远地站着了。
进了宿舍大门，衣呷莫的寝室就在右手边，门敞开着，我便直接走了进去。除了刚才几个留下来照看的学生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学生在，这也让我有些意外。毕竟，这是一间教室改过来的宿舍，班上的女生都住在一起。想来，应该是这几个学生先让其他同学不要回房间。
走到衣呷莫的架子床前，阿依和其他几位同学站在旁边，我轻声地问道：“衣呷莫，先不要哭了好不好？能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吗？说出来就好些了。阿依她们都是你最好的朋友，她们都陪在你身边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肯定没问题的，相信我好吗？”
阿依坐到了床边，轻抚着衣呷莫的头，也出言安慰起来：“衣呷莫，不要哭了好不好？我们都在呢！有什么事说出来，就算我们不知道怎么办，小杨老师肯定有办法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肯定有办法的。小杨老师不是经常这样说这样做的嘛。好不好，衣呷莫？”
其他几位同学也随声附和道，蹲下来，靠着衣呷莫的床前。过了一会儿，衣呷莫把蒙在脸上的被子褪去了一些，泪水还在眼眶里，抽泣着盯着几位同学：“谢谢你们，阿依，谢谢你们陪在我身边。”
转而，用手擦去了眼泪后，又看向了我：“小杨老师，我舅舅要我去结婚，不让我读书。我不要结婚，我想读书，我想读书，我想读书！”
说完，眼睛又红了起来，变得泪眼模糊，却依然坚定地看着我。
凉山腹地山崖
突然间，眼前的一切变得不清晰，我猛然间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漆黑，窗外余光飘了进来，屋子里没那么黑了。
“原来又是一场梦。”我侧身蜷缩在被子里，一滴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打湿了枕巾。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离开大凉山腹地一年多了，这场梦竟反复出现在夜深人静之中。每一次，山谷里熟悉的欢声笑语，校园里熟悉的身影面容，都会一下子冲进心里，针扎一样的幸福，久久挥散不去。
黑夜，却在晨曦中消散。
凉山腹地村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