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陆微风之如莲（四）
青崖坐落在东芒的云落山脉，背后是一道青色的断崖。白川门一战，青崖门主死了，青崖供养的那位奇人消失无踪，传说也死了。
二十年过去了，青崖大部分建筑变成了断壁残垣，剩下的十几间房屋也东倒西歪。就算是这样，还有二十来人，在守着青崖最后的传承。
这一天，晨辉刚刚照亮青崖的草木，一名女子出现在青崖。
她身材婀娜，藕荷色的长裙，脸上罩着粉色的轻纱。初升的太阳照在身上，仿佛女子放射着光芒。
她停在山门处，静静等着青崖门人跑进去通报。不久后，青崖门主赶了过来。
他七十多岁，须发皆白，一身原本青色的道袍已经发白。
二十年前，他不过是青崖的一个管事。白川门一战，青崖精英尽失，他勉为其难，成为了青崖门主，手下不到二十人，勉强生存。
听说女子突然到访，他心中疑惑，不知对方深浅，所以态度恭谨。
“不知小友有何事到访山门？”
女子面前，青崖门主双手抱拳，浅浅躬身。
女子把手抬起来，朝着四周一划，问道：“这里是青崖吗？”
青崖门主挺直了腰杆，带着傲然答道：“正是！”
从女子那里传来一声嗤笑，“好破败呀！”
青崖门主的脸色垮下来，叹道：“二十年前本门遭遇重创。不过，有我们这些门人在，青崖还会有兴旺的一天。”
女子摇了摇头，突然喝道：“不可能了！”
说完，她抬起手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她葱白的掌上传来，周围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青崖门主大骇，惊问道：“你是谁？”
“白川门如莲。”
女子轻声答着，身子却离开了地面缓缓上升。她的一只手抬着，身体其他部分没有变化。
“奇人！”
青崖门主面如死灰。
二十年了。
白川门一战中死里逃生的如莲经历了五年的杀戮，得到了“雪衣死神”的名号。之后，她突然心有所感，寻了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平静的生活了十年。
那些日子，白川门的地形地貌每时每刻都在她的脑海中翻腾。有一天她终于腾空而起，正式突破到了奇人。
境界巩固后，如莲没有耽搁，直接找来青崖。白川门灭门一事终究是因为青崖而起，不灭了青崖，她心中就不能原谅自己。
如莲已经升到了半空，低头看见青崖门主在大声叫着，催促着青崖最后的门人逃走。
已经晚了。
如莲手一挥，轻轻压下。
一股狂风暴起，烟尘腾，青崖毁。
和白川门一样，世上从此再无青崖。
大仇得报，如莲一下子变得无喜无悲。她在青崖上空漫无目的地飞着，不知是要记住青崖毁灭后的样子，还是要将可能漏网的青崖门人斩尽杀绝。
还真的有人漏网了。
在青色断崖前，一块巨石后面跑出来一个少年。
他脸有菜色，衣衫褴褛，抬头看见如莲正看着自己，呆住了。
如莲也愣住了，仿佛久远的记忆打开了闸门，一个模糊的身影和眼前的少年有些重合。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为什么，如莲轻声的问道。
“我叫铁头。”
少年战栗着，却努力站直了身子，努力地瞪着如莲。
“跟我走吧。”
如莲突然想要收下这个少年。或许是为了那个为她挡住冷箭的人吧。到了今天，她也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
“不！”
铁头的回绝非常坚定。
“今天是我第一次吃饱了。这里是我的家。你毁了它。我要杀了你！”
铁头说得很慢，却说得很清楚。说完后，他平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如莲。
如莲明白了，这名少年时青崖找来的门人，大概是孤儿，今天刚刚被带到青崖。
她知道这少年是青崖最后的门人，却又不忍下杀手。
她告诉少年：“今后，我叫如莲上人。等着你来找我。”
说完，她转身走了。
身后的少年直到这个时候，方才泪流满面。
转眼间，五十年过去了。
如莲刚开始找过紫云散人，那是她在江湖上最后的仇家。可是紫云散人仿佛从人世间消失，没有丝毫消息。
渐渐地，她懈怠下来，更多的时候躲在那处让她突破的地方。
这里是深山中的一个无名深谷，中间有小溪流过。这里除了如莲，还有一名樵夫。
当年，如莲出现在这里，樵夫惊为天人，力所能及的为她提供帮助。
如今，当年的青年樵夫已经老了，要不是如莲偶尔送药保养，早就死在岁月的长河。
如莲也曾经提示过樵夫，两人可以生活在一起。但是樵夫将如莲看做神仙一样的人物，从来都不敢如此想，更不敢如此做。
既然如此，如莲也只将他看做排解寂寞的朋友。五十年的岁月在她脸上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可是她的心已经死了。曾经的爱与恨，情与仇都隐没在岁月之中。
她或许已经忘了情仇，但是情仇却没有忘了她。
青崖那最后的少年还是找到了她。
面带憨厚的壮汉手提着一杆混铁打造的长枪，站在她和樵夫面前。
如莲心中一凛。那长枪在武林中或许奇特，但是在奇人眼中连普通都算不上。铁头拿着这样的长枪来找她，必有所持。
樵夫却不知厉害，站在铁头和如莲的中间，喝道：“汉子，你有何事？”
铁头手一抖，长枪闪过一道亮色。如莲来不及动作，长枪已经刺入樵夫的胸膛。
一股杀气蒙上如莲的双眼，曾经的雪衣死神回来了。
“他是普通人！”
“我知道。”
“他和我们的恩怨无关。他是无辜的。”
“白川门有无辜的人吗？青崖有无辜的人吗？这里有无辜的人吗？”
铁头抽回长枪，任由樵夫的尸体倒在地上。
“这个江湖，没有谁是无辜的。”
是呀，满手沾满血腥的如莲好像没有资格谈什么无辜不无辜。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战！死战！
“杀！”
如莲腾空而起，身子化作一道青烟。铁头不落其后，同样腾空，手中长枪舞成一团黑云。
烟与云在空中交错，云更浓，烟更轻。
“啪！”
一声轻响过后，阳光照下来，烟消了，云散了，如莲和铁头重新站回地面。
铁头身子一个趔趄，张口喷出鲜血，靠着长枪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他问道。
如莲抬头看向太阳，目光散漫开。在她的胸前，一朵红色的血花渐渐绽放开来。
“有一个叫紫云散人的，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听说过这个人，传说突破天尊失败，已经死了。他要是不死，我一定替你杀了他。”
听完铁头所说，如莲所有的心事全都放下。她轻轻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一声“谢谢”，轻轻倒在地上。
本来一朵白色的莲花却绽放在血色的江湖，最终枯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