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从架子上搬下汤锅,热腾腾的蒸汽在饭桌上方飘舞,家庭聚餐的最后一道菜终于搬上了餐桌。妈妈将火灭掉后,仔细地将尚未燃烧完毕的木炭用铁夹出,放到了一旁的铁桶里。爸爸则拿起汤勺,给每个人面前的木碗盛上了满满的汤。
她把厨用手套脱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看被饭菜香味吸引着爬上妈妈怀抱的年幼弟弟,再看着这一桌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饭菜,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虽然仍然很简陋,但已经是一年中最好的盛宴了。
她正要坐下来享受这一顿家人团聚的节日大餐,窗外却传出了几声尖锐的马鸣,紧接着,许多身影便从黑暗中闪现了出来,几个魁梧的女人砸碎了房门,冲进来将她紧紧地挟持住往屋外拖去。从声音出现到被挟持出门,她甚至没来得及放下汤勺。
屋外有一个长相阴柔的男子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一本手册开始宣读:“本人是皇家术者部队精神科医师,近来接到有关对您精神问题的举报,经监视,情况属实,结合您的自身情况,需强制实行治疗。”读完后,他推了推眼镜,满意地笑了笑,似乎是为这次的行动之轻松感到愉快,于是他大手一挥,所有人都消失在了茫茫的夜雾里。
她被抓走时并没有反抗,只是呆呆地看着屋内的家人,而家人们却也来不及反应,只是坐在位置上,带着惊恐与悲伤的神色向她望去。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她的邻居们才打开紧闭的窗户,看着几秒前曾经站满了人的空地,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然后彼此间心照不宣地寒暄几句,又将头缩进屋子里,继续享受一年里最温暖的一夜。
三年后,她终于又一次站在了熟悉的屋门前。她的衣服仍然是当年被带离时所穿的那件褐色麻衣,只是它早已发白,打上了无数补丁。她知道门并没有被锁上,但她只是呆呆望着门口的把手,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是一尊泥塑。终于,在炽热的太阳被厚重的云朵所遮蔽的瞬间,她叹了口气,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屋门。
屋子里仍然是三年前的摆设,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到处都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饭桌上摆着一个空碗和一碟小小的黑面包,碗里曾经装满了烧热的开水,如今早已蒸发殆尽,而碟子里的黑面包做功拙劣,又硬得如同磐石一般,没有丝毫水分,连老鼠也不愿光顾,因此一直遗留到现在,只是有了一层厚厚的浮土。
她将视线从饭桌上转移开,望向了默默坐在椅子上的家人们。他们的位置与坐姿仍然和三年前一样,所有人的眼神都望向了她,只是他们眼中的不是对她归来的欣喜与激动,而是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凄凉。她默默地走到她的位置上坐下,看着他们,不发一语。家人眼中的悲伤渐渐淡了,化为对她无言的安慰。
终于,家人们的身影渐渐地变淡了,当太阳最终从云层中挣脱出来时,她的家人们,全部已消失不见,给她遗留下的是最后的满含心疼的眼神,以及座椅上,积攒了多年的尘灰。
她只能呆呆地望着曾经坐满了人的地方,眼中似乎想涌出什么,但是,早已没有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