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老头
今天一如既往的炎热,我正在房间里看书,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爷爷的呼喊声。我连忙放下书,跑到窗户边探出头去,爷爷正扛着巨大的竹梯子,旁边站着的是一脸无可奈何的弟弟。
爷爷见我探头出来,仰头朝着三楼的我喊话。我听了半天没听清楚,大概意思应该是叫我下楼帮忙。
我跑到楼下,看着他俩吃力的挪动竹梯子,忙快步过去搭把手。
“干嘛呢?”我问。
“爷爷要把大锅放到楼顶。”弟弟压抑着不满道。
大锅?我正疑惑时爷爷又朝我喊到:“你先放手,去二楼把大锅和电线拿下来。”
我放下竹梯子跑到二楼,在楼梯转口我看到了卫星接收器,和散落一地的白电线,看样子大锅应该就是它了。我拎着卫星接收器重新跑回楼下。
弟弟吃力的挪动竹梯子,这个竹梯子目测比四层楼还高,重量可想而知。我放下卫星接收器,又赶紧跑过去帮忙。
“干嘛要把大锅放楼顶?原来不是好好的么?”我不解。
“他嫌弃信号不好,非要把大锅安在楼顶。而且这大锅不是我家的,是他特地跑到伯伯家拿的!”弟弟显然更加不满了。
伯伯家和我们家的房子买在一起,以小区入口为中线,我们两家房子相互对称。因为这里是新房子,伯伯和爸爸并不会经常住在这里。只有假期我和弟弟会来住,去年爷爷奶奶也一起搬过来了。
我疑惑,抬头问爷爷:“伯伯不在家,你这么拿东西他知道么?”
爷爷一听,大声怒斥:“你什么话,那是我儿子,我拿他东西怎么了?只要我要,他就应该给!”
“我……”我还想再说什么,弟弟拦住了我,告诉我伯伯今天来找物业有事,大锅是他给爷爷的。
“你们说什么话呢?快点弄梯子!都闲着干嘛呢?”爷爷扛着梯子另一头,朝着我们怒斥。
我们一听,赶紧住嘴,配合他挪动竹梯子。晃动的竹梯子,随着我们的搬弄从竹筒缝隙间漏出一大滩污水。黑黄的水洒在衣服和腿上,混合着黑色不明物和虫尸,散发一阵恶臭。
我眉头一皱,手一松。弟弟眼明手快,赶紧帮我这边力受住。我看了弟弟一眼,刚才他避开污水也很快,除了竹梯子上的污泥黏在衣服上外,到没有什么。
梯子另一头,爷爷看我松手,又大声怒斥:“你干嘛呢?松什么手,松什么手。”
我憋住胸口闷气,赶紧上手。竹梯子实在又重又长,我们摇摇晃晃挪动半天,才将就搭上门檐,再往上弄却是竹梯子动不了了。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梯子另一头卡在对面路沿上了。
爷爷弄了半天,没见竹梯子动,一回头对我和弟弟张口又骂又训,梯子一晃又一滩污水漏出来洒在衣服上,弟弟这次也没幸免。
我听着爷爷骂骂喋喋的话,心里一气,手一松扔下梯子就回屋里。我去了卫生间找了一个大盆,打了一盆水开始简单冲洗身上的污水,耳边依旧听见爷爷气急败坏的声音。
片刻,弟弟跟进来。我看了他一眼,说:“你也用水冲冲。”我把水端给弟弟,“他今天怎么想起来爬楼顶?”
弟弟接过水盆,放到一边,皱眉说:“今天看电视看到一半信号不好,弄了半天不见好。于是爷爷跑出去门口保安,保安说好像大锅可以把信号变强,然后他就想到了这个。”
我一听,不由有些怒气。爷爷他这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在屋子里呆了几分钟,爷爷一直在楼下又气又骂。我越过窗户,目测窗外那个大竹梯子,我觉得靠我们三人的身高个力量,这个竹梯子应该架不到三楼。
况且这个竹梯子漏出那么多污水,估计不知道爷爷从哪接出来,安不安全还两说。也罢,就在给他弄弄,到时候弄不上去就该死心了。这一想,心里的不满消散了很多。
爷爷见我和弟弟又出来了,声音顿时提高许多:“你两个不是东西的,没用的。弄个事都做不好!”
“什么做不好,什么做不好!”弟弟生气的吼回去,“你自己没看到,梯子都卡住了,它那么重哪能轻易挪动!”
爷爷一看,真的竹梯子被卡住了。他想要破口而出的话被一堵,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哼哼,既然知道卡住了,干嘛不好好弄!就是没用的东西,就晓得狡辩!”
弟弟气结,我安抚的拍了拍弟弟。爷爷就是这样,对于他一旦想做什么的事,或他说出的事,都是不允许别人反驳的,独裁又偏执!
果然,爷爷在亲自指挥我们依旧无果后,竟然指挥弟弟爬到二楼窗户外的一小片门檐顶上,要弟弟站在那里扶着梯子把梯子架到三楼楼顶。
我抬头一看,心里一紧。这门檐地方太小,下面都是石板石子,这要是弟弟一个脚滑,或者这竹梯子质量的惯性使然,那就会不小心掉下来,太危险了!
我立刻拉住弟弟,反驳:“这太危险了,不小心跌下来就不得了了!”
也不知道是天气燥热原因,爷爷一听我的话就像吃了炸药似的,跳着脚朝我怒吼:“什么跌下来?什么跌下来?哪能跌下来?你这张嘴说什么东西呢?说什么东西呢?”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爷爷跳脚,一直以来我只见过文章里写过跳脚,没想人气急败坏时真会跳脚!
我听了爷爷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叫什么话?那么高,地上都是石头,你就知道安全?你这好好干嘛非要放大锅到屋顶?一天不看电视又能怎样?”
爷爷似乎没料到我这么冲,他转向弟弟说:“去,去,赶紧去。小东西,敢不听我的话?要干嘛?”
弟弟犹豫的看了我一眼,还是上二楼爬到门檐上了,我气急喊了好几声他都不听。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我怒视着爷爷。
爷爷瞠目瞪着我:“看什么看?你们两个东西想造反?我告诉你,我今天一定要看电视。哼哼,一个个没用的东西,把梯子扶好了!”
我一抬眼弟弟已经架着梯子了,我心里一凛,赶紧尽最大力扶稳梯子。心里焦急的思索着,要怎么办?
经过弟弟努力,我提心吊胆的看着梯子往上又架高大概二十公分,之后又架不上去了。
爷爷发愁的望着梯子,让弟弟先下来。我送了手,赶紧跑过去拉走弟弟。谁知道这个偏执的老头下一秒又想到什么?
我在屋里来回转悠,想了一下给爸爸打了电话,想让爸爸劝说。爸爸一听弟弟爬了门檐,还是架梯子,差点没从电话里直接钻出来。我连忙说弟弟没事,已经下来了。
“这个老头,这个老头,太偏执,一天都不消停。”爸爸气愤的在电话里吼道,“你……你……”
我提着耳朵注意听爸爸说话,他连说几个“你”后渐渐平静下来,然后道:“一会儿我给你伯伯打电话,另外我过几天去那附近看看可不可给你们装网,你们不要再爬窗户了,千万不要了!听到没有!”
我连连保证听到了,挂电话时我听到爸爸长叹一声:“哎!老头呀!”似无奈似心痛。
我叫来弟弟,三令五申传达爸爸的意思。我知道弟弟是个孝顺又心软的,特别是对于爷爷。然而并非是我心狠不孝顺,实在是爷爷脾气太偏执,做错事也是死不认账的人。比如这次折腾的事,要是伯伯一会儿来了不能阻止,爷爷他肯定不达目的不罢休!
弟弟听了,点点头。这时爷爷又在外面喊叫了,我吼着声音说:“爸爸说了,你先别弄,过些天他来给我们装网。”
爷爷一听,怒了:“你两个东西赶紧下来,说什么装网!这附近哪有装网的?骗谁呢?赶紧给我下来。”
我和弟弟听了面面相觑,就是不下楼。过了一会儿,没声音了。我和弟弟等了半天,以为爷爷放弃了,伸出头一看:天哪!他竟然搬着椅子自己爬到了窗户上,正一只脚探出去踩着门檐呢!
我忙跑过去扶着他。爷爷看我跑过去,一脸怒气加愤懑的对我喊到:“你别过来,没用的东西,我自己爬。你给我到楼下把梯子扶着,快点。”
我无法,只好重新拉着弟弟下楼搬梯子。到了下我头一抬,差点没晕过去。爷爷这个老头,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他竟然在门檐上放了一把椅子,而他自己正站在椅子上扶着梯子呢!
我望着只有放了椅子后只有一只脚宽的门檐,心里是又气又怒又慌,我就想不明白了:都这么大年纪了,连孙子孙女都几个成年的人,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呢?你说你折腾就折腾,可也不能这么折腾是吧!拿生命安全当儿戏呢?还以为自己还小呢?这虽然说老小老小,可你不能真把自己当小孩吧!
我扶着梯子,一边提醒弟弟小心注意平衡,一边心里面恶狠狠的想:哼哼!你要真是小孩,我一定揍得你屁股开花!管你还是不是爷爷!爸爸说的对,你就是个不消停的老头!!
爷爷或许高估自己了,他试了几次,最后除了把竹梯子弄得下滑以外,什么进展也没有。可是看他那样,估计心里正憋着一口气呢。
想到爸爸说的话,我假装不经意的对弟弟说:“伯伯呢?他在忙什么?要是他过来帮忙一起扶着梯子,应该好弄许多。”我余光瞥着还在忙个不停的爷爷,果然他听了这话停下来。
“去,打电话叫你伯伯过来!”爷爷站在椅子上对我下令道。
我看了爷爷一眼:“你赶紧先下来,站着危险,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爷爷哼了两声:“你先打电话,我再弄弄。”
“弄什么弄,你要弄得动早弄了,赶紧下来,不然你自己去打电话,反正我不看电视!”我一急瞪着眼就吼回去。
“哼哼!”爷爷又哼了两声,却是没在说什么。他慢慢蹲下,扶着椅子靠背缓缓的下到了门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你现在去吧,我就坐在这边看着。”
我胸口一闷,揉了揉被气疼的脑壳。看着一脸无赖的坐在门檐上的爷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爸爸一生气就叫他老头了,这不就是个老头么!还是个偏执臭脾气的老头!
嘱咐弟弟看好上面的老头,我进屋给伯伯打了电话。挂了电话后,我告诉他伯伯一会儿就来。
爷爷听了一脸欣慰,他坐在椅子上俯视且鄙视的看着我们:“两个没用东西,等你伯伯来了再弄吧!”
弟弟闻言手一松,转身就回房了。我又揉了揉眉心,踌躇了一下,然后搬个凳子坐在楼下看着他。
天气很热,方才搬梯子弄得一身汗,还有漏的一身污水,尽管被简单冲洗,现在停下来自然能闻到一阵阵酸爽的臭味。我强忍着冲回屋洗澡的冲动,拧着眉头看着门檐上的人。
爷爷坐在门檐上似乎很舒服,看他旁边那棵随风摆动的树梢,我猜想他坐在那里一定很凉爽。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爷爷低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在想什么。
“你做外面干嘛,进去洗洗吧。”半晌,爷爷说出一句话。
我狠狠舒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尽管爷爷这个老头气的我头疼,但他一句真心实意的关心,瞬间就让我憋屈的心情顺畅一大半!
我拎着凳子迫不及待的回屋,刚打开浴室的门又听见爷爷说话声音,凝神细听后发现是在和路人说话。
“哎哟,老头呀,你做那么高干嘛?”
“你好呀,我在等我儿子来搬梯子,把那个大锅放到楼上去。你是从哪来回来的?”
“我从菜场回来的。你儿子真孝顺,不过呀,你爬那么高注意安全呀!”
“嘿嘿,没事没事,上面凉快呢……”
……
哗哗的水声冲淡了外面说话的声音。听着爷爷和路人温和的说话声,我真难以想象一个老头满脸和蔼的坐在门檐上,然后扯着嗓子和下面讲话的样子,那副画面估计有说不出来的滑稽感。
洗了澡,换了衣服。看看地上污脏丑的衣服,我伸手吧它扔进垃圾桶,我觉得我不会再想穿它了。
拎着垃圾下楼扔掉,爷爷低头看了我湿漉漉的头发,嘴里哼哼两声抬起头,不再看我。我眼皮一跳:这个老头!
爷爷在门檐上吹了大半天风后,伯伯终于把事情处理好赶来了。
我拉着弟弟趴在窗口看伯伯怎么办,只听伯伯来了就说:
“你这是干嘛?在家里没事干要锻炼身体呀?”
“没有锻炼身体,我是想把大锅放到房顶……”
我听着爷爷口气,觉得他有点气短。
“放什么房顶。不要放房顶,只要高处就行了。再说了,这么大梯子你指望两个小孩能弄得动呀?反正我弄不动!”伯伯噼里啪啦一段话打断了爷爷的幻想。
爷爷没回话,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梯子。
“你听我的没错。还有,你爬那么高好玩呀,赶紧的下来,年纪大了想要刺激还是怎么……”
我和弟弟相视一笑,慢慢离开窗户。伯伯后来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但是半天没听见爷爷的怒吼,我想他一定乖乖下来了。
重新翻来桌上的书,我想着刚才爷爷一路的折腾:看来,这老子还是要由儿子磨呀!
不过,再仔细想想,或许从我打电话开始爷爷就想着要放弃了,不然怎么会让我去洗澡,让弟弟回去休息。
偏执的人一般都好面子。爷爷是个偏执的老头子,想让他消停下来,总得给他台阶。没办法,老头子嘛,下台阶要稳一点。相比孙子,儿子管着或许更有面子一点。
看了一会儿书,爸爸打来电话询问。我告诉爸爸:爷爷被伯伯劝下来了,而且爷爷讲话好像心虚了。
爸爸又是一阵叹息:他心虚,他心虚什么……哎!这个老头呀!
挂上电话,我回忆着这一场闹剧:哎!这个老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