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传〈下〉

我永远也想不到我与这只猫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它确实是活着出来了，但人间险恶已经超出我最坏设想。

我忽然红了眼，差点哭出来。

我放下正在洗的碗，打开橱柜，将早饭剩下的回锅肉端了出来。我向她慢慢靠近，但这一举动吓得小猫赶紧躲到她身后，母猫抬起头看了看我，仍旧埋下头专心进食，她竟然不怕我了。

我将那一小盆的肉通通赶到那个瓷碗里，它则把头往旁边让了让，它没有护食，但通常受了虐待的猫是不仅怕人而且还特别护食的。

我伸出手去轻抚它的头，手里却只觉粗硬扎手。它受虐已久都没能梳理一下自己身上的毛发。

它停下了进食，用干瘦的头轻轻地蹭一蹭我的手，它依靠着两只前脚掌艰难地将半个身子撑起来，这时候我终于看清楚了它的脸。

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么小一张皱巴巴的脸上，竟赫然显现出一道长长的烙痕，烙痕斜着从左上直接连到右下，原本应该是毛茸茸的一张惹人爱的脸此时却是血肉模糊，焦糊的皮肉和打结的毛粘连在一起，伤口开始出现稠白的脓。

它抬起头的一刻，眼睛微微张开，它的眼角噙满泪水，我也终于没忍住，任由眼泪掉下来……

过了很久，它终于停下了进食。原本干瘪的肚子一下就涨鼓起来，但那些近乎裸露的骨头是没变的，干瘦的骨架依旧高耸着，突兀的盖在圆肚子上，显得格外矛盾。

它开始坐着梳洗毛发，慢慢的用舌头舔舐前胸夹杂了许多灰尘的毛，然后是两只前爪，这时候因为断了一条腿，舔舐的时候身子一直摇摇晃晃，我只好用一只手轻轻地挡在一边。

又过一会儿，它开始去舔伤口，但每一次舌头碰到伤口它都会发出低声的呜咽，像是人在哭那样，又仿佛是在控诉。这期间它流了好几次泪，我也哭个不停，终于，在一阵低声哀叫中它结束了清洗伤口，而我也才得以看清它伤口的模样——一个近乎平整的粉红色截断面。想都不用想，是用刀砍断的，用的是刀！他们是有多么狠毒啊！

现在它终于恢复了一点猫的样子，原本打了结的毛经过一番清理也膨了起来，在透过瓦缝的一丝光亮照耀下，它其实还算是一只顶好看的猫，金黄色的毛开始有了光泽。

隔了这么久，躲在后面的小猫终于又探出头来，于是它又开始给它的孩子清理起来……

它最后舔了舔小猫的鼻头，转身又从破洞艰难又缓慢地钻出去了，我想它兴许是想出去晒晒太阳，那就随它去吧，不过小猫却没有跟着一起走。

它开始捡剩下的米粒和肉吃，它起先吃得很慢，一点也不着急，好像没那么怕我了。我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它，但它赶紧后退几步就准备逃走，我这才赶紧伸回来，离得远远的。直到看着它把碗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吃完，我这才又哭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