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10

鲸落

鲸落海底，

哺暗界众生十五年。

你肯定是不认识我的，

但也许在海中央，

你曾看见我缓缓地游，

露着背鳍思考。

思考什么呢？

思考我的死亡。

我是一头鲸，生来就属于大海。我活了好久好久，久到海水嵌入身子形成斑斓的纹理，久到每颗星辰的样子都印在脑海里，久到每束落日的晖光叠在我本属于蔚蓝的眼眸里。我不知疲倦地嗅寻生命，妄图以自己庞大的身躯，纳下天地间一寸一寸繁花似锦的光阴。我总是以为自己能知悉一切，直到死亡来临时。记得那天正午的太阳还欢喜地悬在高空，我却因铺天盖地的疲倦而早早结束了狩猎，那天的海风如往日一样漫不经心而温顺如羔羊，我的肺却像坏了的风箱发出暗哑刺耳的声音，粗略估计了我活过的时日，现在该是那一天了。鲸落，看啊，人们为我的死亡想出了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我终于以残损的身躯触及到了灵魂栖居的地方一海底。我终于得到了永息的宁静。至此以后，我将永远变成这海底的一份子，注视着往来过客，以我的沉默无言感激一切，以我的寂静无声重新拥抱一切。鲸骨遗骸，将为我爱的海洋的子嗣们，构筑一个祥和的家园，至少要用尽我的力量，避免他们一生流离失所、孤苦无依。毕竟，我一直都深沉地爱着这片海，和她的一切。他们说，我的脊背如荒丘；他们说，我的胸膛永不朽。他们说，鲸不会落泪。我的背确如荒丘，但也曾绿草如茵；我的胸膛确永不朽，但也曾经受过沉重的钝痛。我会流泪，但不是为了死亡。我只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这片海给予我的全部温柔，尽数奉还。就因那一个委婉而厚重的名字。

于是，我既依海而生，自然以海为归宿，在一个明朗的白日里，一头鲸落，万物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