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萼晚留香۞▏第二十章 假作宫娥

却说玄宗，自那日李泌言清心寡欲便可却病延年，便免从其说，时常独处一宫，嫔妃不御，后庭宴会，比从前亦稀疏了许多。杨妃心中甚不欢喜，时值中秋月明之夜，杨妃不耐寂寞，乃自思一计，意在取悦玄宗，复现往日隆宠欢喜之状。这日恰适玄宗退朝进宫，高力士奏道：“启奏陛下，臣于后宫偶遇一宫娥，天姿国色，敢请陛下一幸。”玄宗笑道：“后宫宫娥，选杀了也都一般模样，还有能胜出梅、杨二妃者，卿恐是戏言耳。”力士道：“奴婢安敢戏陛下。”玄宗闻言，便随力士往后宫中来；力士即随差一个内侍，飞马去告知杨妃。

杨妃接得力士传信，即把宫袍卸下，重施朱粉，再点樱桃，把发鬓扯拥向前，改作苏妆。头上插着龙凤钗，三颗明珠，滴垂挂面，换一套艳丽的宫娥衣服。打扮停当，专侯玄宗到来。此时天色将昏，力士故不点明灯，宫内光色黯淡。玄宗正欲令内侍掌灯，却见一宫娥婀娜娉婷，走进丹墀，离殿上前有一箭之地。玄宗举目往下一看，果然见一位女子，态度幽娴，轻尘夺目，一步步缓缓的走进殿来，俯伏在地。玄宗不胜狂喜道：“果然后宫还有这样女子，快叫平身。”连说了三次，那女尚俯伏不起。玄宗此时觉淫心荡漾，竟不顾体统，走下御座，御手相搀，那女子方搀起来，垂头而立。玄宗仔细一认，不觉哈哈大笑道：“原来是爱妃，可谓慧心巧思矣！我说后宫怎可能有遗珠！”玄宗携了杨妃的手，同至御座。杨妃道：“妾数日未见圣驾，故乃叫高力士设戏，暂假丑形，以宽圣怀，以博一笑，还望陛下恕罪。”玄宗道：“后宫之戏，何罪之有！”当晚，玄宗遂不召宴集，独自与杨妃对月闲谈，早把清心寡欲之言抛却九霄云外。自此玄宗安意肆志。且又自计年已渐老，正须及时行乐，遂日夕与杨妃、内侍，及梨园子弟们，征歌逐舞，十分快活。更于华清宫中，置香汤泉一十六所，俱极精雅，以备嫔妃侍女们不时洗浴。其奉御浴池，俱用文瑶宝石砌成，中有玉莲温泉，以文木雕刻凫雁鸳鹭等水禽之形，缝以锦绣，浮于泉水之上，以为戏玩。每至天暖之时，酒闹之后，池中温暖。玄宗与杨妃各穿单拾短衣，乘小舟游荡于其中。游至幽隐之处，即令宫人扶杨妃到处就浴。每自宫眷浴罢之后，池中水退出御沟，其中遗珠残环，流出街渠，路人时有所获，其奢靡如此。

话说李白自出京之后，只向幽燕一路，但有名山胜景的所在，任意行游。触景题诗，随地饮酒，好不适意。一日行至并州界中，该地方官员，都来迎候。李白一概辞谢，只借公馆安顿行李，带了几个从人，骑马出郊外，要游览本处山川。正行之间，只见一伙军牢打扮的人，执戈持棍，押着一辆囚车，飞奔前来。见李学士马到，闪过一边让路。李白看那囚车中，囚着一个汉子。那汉子，头如圆斗；面似方盆，目光闪闪。身处囚车中，若站起高约丈余；仪容甚伟。

李白见他相貌堂堂，便勒住马问是何人，所犯何事何罪，今解往何处。那人于囚车中，诉说原由，其声如洪钟。原来那人姓郭名子仪，华州人氏，骨相魁奇，熟谙韬略，素有建功立业，忠君爱国之志。暂屈在陇西节度使哥舒翰麾下，做个偏将。因奉军令，查视余下的兵粮，却被手下人失火把粮米烧了，罪及其主，法当处斩。时哥舒翰出巡已在并州地界，因此军政司把他解赴军前正法。李白想道：“此人仪表堂堂，所言不凡，定是个英雄豪杰。梅妃娘娘当日曾嘱我为朝廷觅才，此等品格相貌之人，正是朝廷有用之人才，国家之柱石，岂容轻杀。”便吩咐这伙军劳道：“尔等到节度军前且莫解进去，待我亲自见节度，替他说情免死。”众人不敢违命，连声应诺。李白回马，傍着囚车而行。一头走，一头慢慢的试问他些军机武略，子仪应答如流，李白愈加敬爱。

说话之间，已到哥舒翰驻节之所。李白叫从人把名帖传与门官，说李学士来拜，门官连忙禀报。那哥舒翰也是当时一员名将，平昔也敬慕学士之才名，如雷贯耳。今见他下顾，诚以为荣幸万一，随即将营门大开，延入。宾主叙坐，各道寒喧。献茶毕，李白即自述来意，要求他宽释郭子仪之罪。哥舒翰听罢，沉吟半晌说道：“学士公见教，本当敬从；但学生平时节制部下军将，赏罚必信，今郭子仪失火烧了兵粮，法所难贷，且事关重大，理合奏闻天子，学生未敢擅专，便自释放，如之奈何？”李白说道：“既如此，学生不敢阻挠军法，只求宽期缓刑，节度公自具疏请旨；学生亦具一小折，代奏乞命何如？”哥舒翰欣然允诺道：“若如此，则情法两尽矣！”遂传令将郭子仪收禁，候旨定夺。李白辞谢而出。于是哥舒翰一面具奏题报，李白亦即缮疏，极言郭子仪雄才伟略，足备干城腹心之选，失火烧粮，乃手下仆夫不谨，实非子仪之罪，乞赐矜全，留为后用。将疏章附驿递，星驰上奏。自己且暂留于并州公馆中候旨，日日闲散逍遥。哥舒翰遂同手下文官武将，连本州地方上的官员，天天遂设宴款待，李学士吟诗饮酒作乐。不则一日，圣旨已下，准学士李白所奏。只将郭子仪手下仆人失慎的，就地正法。赦郭子仪之罪，许其自后立功自效。郭子仪感激李白活命之恩，誓将衔环图报。李白别了郭子仪，并哥舒翰等众官，自往他处行游去了。临行之时，又谆属哥舒翰青目郭子仪。自此子仪得以军功，渐为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