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姨:我可能活不到明年了

2018年10月5日  星期五  晴

外婆生了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因此我有四个阿姨，我妈最小。

最大的凤姨，今年75岁，牙齿都差不多掉光了，只留下稀稀拉拉的几颗在口腔里撑门面。她头发已斑白满脸皱纹，笑起来像一朵绽开的菊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凤姨早早就帮外婆分担家务，甚至去自留地干农活，是外婆的得力助手。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之后，其他子女都被琐事缠身，没办法尽孝道，全靠凤姨一个人无怨无悔地照顾着二老，直至他们去世。

本以为这样福德深种的人应该长命百岁的，没想到病魔还是来找她了。四年前，她查出患了胃癌，本想瞒着她，不让她知道，结果她却看到了病理报告，尽管知道是恶性的，却也坦然接受了。

手术后还要进行多次化疗，这四年间，往来奔波于医院和家庭之间，她吃了不少苦，遭了很多罪。

听说做化疗的日子很不好受，身体像被上了刑罚一般倍受折磨，回去后有段时间经常恶心呕吐，精神不振还吃不下饭。我曾劝她，如果感觉身体吃不消，也可以跟医生说，医生会尊重你意见的。毕竟，化疗也是一把双刃剑。

凤姨说，听医生的意思，如果配合化疗，可以多一些活下去的希望，如果不做化疗，就只有在家等死了。我想还是搏一搏，万一做了化疗，能把癌细胞控制好，总算自己也尽力了，不后悔了！

听了她的辩解，我心酸地想哭。多么勇敢的凤姨啊，为了多活一些时日，情愿自己受尽苦难，也要与死神抗争。

凤姨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好人。小时候我家爸妈吵架，她和外婆总是第一时间赶到，帮着劝和。她从不偏袒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谁做的不对就批评谁。经常讲得条分缕析头头是道，让我爸妈都心服口服，唯有老老实实过日子。

作为长女，她勤劳朴实，哪里有困难她就去帮哪里，总是任劳任怨，没有一句牢骚。还做什么像什么，包的粽子有模有样，做的鞋子轻巧耐穿，周围的亲戚朋友对她都有口皆碑。

前几天，听妈说凤姨病情恶化，已经吃不下东西了。我心急如焚，带着母亲一起去看她。

躺在病床上的凤姨骨瘦如柴，鼻腔里连着管饲，静脉里滴着营养液，精神还不错。她说咽喉部又长了一个肿瘤，估计是转移的癌细胞乱窜引起的，压迫到了食管，刚开始吃东西有梗阻感，后来连喝口水都喝不下了。

我们都流露出了忧心的神情，妈开始转过身，偷偷抹眼泪。凤姨大概感觉到了我们的悲痛，她赶紧转移话题，装作大大咧咧地说也不是没办法，等过了国庆假期，医生准备为她实施介入治疗，说不定做了那个治疗，就可以吃得下东西了。

我再一次被凤姨的乐观所感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还是没有放弃希望，她相信医生会帮她想办法，尽力挽救她的生命。

她说最高兴的事儿就是孙女生下了一个儿子，让她抱了重孙，四世同堂她也满足了。每次虎头虎脑的重孙来看她，她都特别开心。重孙好像也很懂她，与她很亲，经常要她抱，对着她笑，逗她开心。

她略带惋惜地说，看着可爱的重孙，真想多活几年啊！可惜，以我现在的状况，可能活不到明年了！

我们都劝她别说傻话，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有治疗的办法。

她说命不由人，阎王爷要你走，你再舍不得也只能走，你们就别劝我啦！反正我该交待的也交待好了，后事需要准备的所有东西，包括锡箔、元宝、如意夹针，我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走的。

姨夫这时听不下去了，他扯扯凤姨的胳膊说: 快别说啦，我们都不要你走，我们这么多人呢，会形成合力，拉也要拉住你，不能让你这么快就走的，先躺好，别多说啦！

凤姨像个听话的孩子，不再言语。可我分明看见，有一颗晶莹的泪，顺着腮边缓缓流了下来。

凤姨:我可能活不到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