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这么自信,你家里人知道吗?
《世说新语·言语》
【原文】
边文礼见袁奉高,失次序。奉高曰:“昔尧聘许由,面无怍色,先生何为颠倒衣裳?”文礼答曰:“明府初临,尧德未彰,是以贱民颠倒衣裳耳。”
【戏文】
不要在蠢人面前自嘲,他们会当真。——沃兹基
《世说新语》第二章,主题设为“言语”,讲的是魏晋士人之口才,所谓插科打诨抖机灵,巧言令色占便宜,总之一句话——老子嘴炮没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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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掉你,我就是国宝言归正传,话说边让(边文礼)见到袁阆(袁奉高),一时间手忙脚乱,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清楚。按说无论才学或人品,边让都不差,至于名气或官职,又非是文人所看重,可边让一见袁阆就愣是手足无措,蜜汁慌张。
这件事在袁阆眼中却简单得很——这小子一定是被我的伟大人格给吓坏了。
于是他洋洋自得的问:“古时候尧帝聘请许由,后者泰然自若,怎么先生你却举动失措呢?”
边让答道:“大人你才刚刚莅临此地,尚未有机会展现出尧帝的德行,故此我这个贱民才会如此慌张啊。”
就欠一jio把你踢飞许由们的困惑
通常情况下,“尧舜禹汤文武”是为皇上专门准备的参考对象,一般臣子或名士,应选择近当代同领域的前辈作为标榜自己的参照物,切不可好高骛远,凡去世超过两百年以上的,尤须谨慎使用。某些艺高人胆大的特例——比如诸葛亮——自比管仲乐毅,尚且多被时人诟病,何况是他袁奉高呢,居然拿尧帝说事,何敢乃耳?
这其实是个悖论。
有德者不自夸,无德者没人信。
故此,袁先生首先在逻辑层面就失了根本。
这个困惑不仅悬在袁阆头上,就连他所标榜的先人也没能逃出此圈。
让我们回到尧帝聘请许由的那场戏,上古隐士许先生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双手分别护在胸前臀后,一副“你不要过来,不然我就喊救命”的架势。诚如袁奉高所言,他“面无怍色”,废话,脸都白了还怍个屁。
你怎么还不过来?这样描写虽然不太庄重,却大体上符合当时的氛围,此刻的许由为了躲避尧帝的追捕已经彻底从隐士变成了盲流。等等,不是说“聘请”吗,怎么变成“追捕”了?
其实是一个意思,那段时期尧帝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遍寻天下名士,并准备将最高领导权禅让给对方。无数知名的不太知名的徒有虚名的名人被其骚扰至精神崩溃落荒而逃,许由就是其中受害较深的一位。面对最高统治者的一再逼迫,他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当了官的许由还是许由吗?叫天下人怎么看我?
几经磨难,许先生终于让尧帝认识到了自己的决心,后者转移目标寻他人去也,而许先生的表演却没有结束。
离开了那间小屋,许由脚步踉跄的来到河边,他要洗一洗被玷污的身体,确切的说是耳朵。此时,一个老头牵着一头老牛正在河边饮水,见此行为艺术大惑不解,便上前询问究竟。
这一问可打开了许由的话匣子,他声泪俱下的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并总结道:“他居然要把天下让给我,你听听,这都是人话吗?他要让我做九州之长,我许由究竟是干了什么缺德事,才会让他如此轻贱我?呜呜呜……这么恶心人的话被我听到了,所以要好好洗这耳朵,呜呜呜。”
老头听完许由的话,牵起老牛就往河的上游走,边走边说:“倘若你真有如此清高的道德以及出世的追求,你的大名又是怎么传到尧那去的呢?就你还有脸洗耳朵?河水都被你污染了,牛也喝不得。”虽然这老头临走也玩了把行为艺术,但的确说到了肯綮。
对呀,这到底还是个逻辑问题,人都是先拿自己当回事,才会有别人也拿你当回事的。这在诸如你我等普通人的价值坐标中是正向的,但在许由之流超凡脱俗者却是打脸的。
一个人既追求无为洒脱,又要让江湖中流传着哥的传说,这不是隐者,是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