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十四）

眼看着我身材恢复了，体力也渐渐恢复，我看上去又像原来那么苗条了，能快速减肥离不开李永乾的帮助。他每天早晨带我跑步，上午十点带我打球，晚上饭店的活儿结束后，他陪我一起走回家。每天至少三个小时的运动时间，他陪我快走慢跑，教我运球技巧;他监督我吃饭，让我少吃饭多运动。每次看他管着我的嘴，不让吃饭时，他妈妈总是不满地嘟噜一句：“哪有这样的孩子？愣是不让小敏吃饭！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啊？”

我们翻翻眼，看看他妈妈那身肥嘟嘟的肉，终于深刻认识到少吃饭多干活有多么重要了。她妈妈就是贪吃懒动弹的杰出代表。比如吃饭吧，饭店里就是不缺美食，随便从给客人准备的饭菜里省一点就能凑出一份好菜。还有客人根本没吃的饭菜，完全可以自己人吃。有了这么丰富的美食，李永乾妈妈总是怕浪费，吃饱肚子了还再多吃两口，多喝两口。她因为胖，一干活就流汗气短，干脆坐在吧台不出来了。端盘子上菜，打扫卫生，刷盘子洗碗，都是我和李永乾，还有三个雇佣的中年服务员来干活。光吃不活动，造成李永乾妈妈身体越来越胖，越胖越不想动。此刻听她数落我们，我们也不服气。但说实话，他们一家人都是好人，又善良又勤劳，能把一家不大的门店干得风生水起，和他们全家人的努力分不开。

看我和李永乾每天出双入对，他妈妈每天乐哈哈的。背地里听一个服务员阿姨说，以前李永乾就知道玩球玩游戏，很少给父母帮忙。就是他爸爸说教也不管用。听说原因是他大学里谈了一个女朋友，因为种种原因，他父母不满意，极力反对两个人好，结果棒打鸳鸯散，两人最终分手了。还听说那女孩是南方人，长得眉清目秀非常美，性格温和，待人客气，是很好的一个女孩。李永乾父母瞧不起人家，嫌弃人家个子矮，身体瘦，家里穷，拖累大……用尽一切手段搞破坏，最后女孩恼了，留下一张纸条走了。从此后山高水长，女孩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任他寻寻觅觅，再也找不到。

李永乾对父母颇多怨恨，跟他们对抗，绝食，不干活，不上班。他还结交了一群社会闲杂人等，每天无所事事，喝酒划拳，包夜总会小姐……真是劣迹斑斑。在我来之前，他刚刚收敛了一点点。但是我来之后，他几乎没有出去鬼混过。每天他早早起床带我去跑步，买早餐给家人吃，有时候还亲自下厨给家人做早饭。上午一早去买菜，十点准时带我去打球。如果有友谊赛，他打球我捡球，围着场子跑着助威，声嘶力竭地喊话：“李永乾，加油啊！”

中午炒菜时，他主动去厨房帮厨，有时还代替老爹做大菜。现在他的厨艺精进，饭店里的招牌菜：蒙阴光棍鸡、麻辣兔子头、茶树菇炒肉、扇子骨……好几道菜品都几乎和他老爸一个水平，而且大有超越之势。他父母看见这一个多月他像换了一个人，不但思想上求上进了，行动上有长进了，精神上斗志昂扬了，心里喜不自禁。他们首先就想到我。

我是他儿子捡回家的女人。刚到他们家时，白白胖胖，身子臃肿，像一个保养得宜的妇人，也没怎么放心上。反正饭店活儿忙，捡个服务员来干活也不错。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服务员不一般，竟然把他们顽劣不羁放浪形骸的儿子给收了心，每天老老实实锻炼身体，本本分分在饭店学厨艺。他们祖祖辈辈干饭店，但他老爸这一代落魄了，只能窝在城市一隅开个小饭店，维持生计，比祖宗那几代差远了。他们谋划着，等儿子把家传的菜品做好了，就让他去南方学淮扬菜、川菜，争取把家学发扬光大。

而他们发现，儿子的进步竟然是因为我。再仔细一看，我竟然慢慢变成一个身材苗条，体态婀娜的美女，这让他们异常欢喜。我不但嘴巴甜，还情商高，面对调戏我的客人能巧妙化解尴尬，既不让客人难堪，也不丢饭店的份。因为我的缘故，竟然给饭店带来好多回头客。李永乾妈妈经常背地里对老伴说：“李敏这丫头不错呢，长得好看，还吃苦耐劳。你看咱儿子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这回咱可不能再给人拆开喽！”

李永乾老爸握着锅铲，叼着烟卷不满地说：“瞧你说的，我啥时候反对儿子谈恋爱啦？我只是觉得和郑玉渲（李永乾前女友）不合适，并不是反对他恋爱。是你儿子自暴自弃，不朝人道上走……”

“行啦行啦，哪有你这样的爹！说自己儿子像蹦豆一样，咕咕叽叽不留情。现在咱儿子多好，又听话又上进！咱还不得感谢李敏？”

“那是，那是。咱多给那丫头开二百块钱工资吧。管吃管住，多给二百也不少了。你不是刚给她买了两身衣服？”李永乾老爸说。

“哎呀，这丫头我从心底喜欢。我看出阿斌对她真好，每天对她掏心掏肺地好，连我这个当娘的都嫉妒啦。臭老头子，儿子比你强。看我生日你个死货都不知道给老娘买件衣服！”李永乾妈娇嗔道。

“哈哈，谁让你这么胖？给你定做得了，买衣服是买不到。大不了我把咱家的床单铰铰，给你做身花裙子……”

“你这个臭老头子！”李永乾老妈骂着，调侃道：“还不如你儿子嘴甜呢，净多嫌我！赶明儿我给你儿媳妇告状。”

李永乾老爸的烟灰差点烧到嘴唇，慌忙把烟蒂丢进垃圾桶，不满地说：“人家李敏还不一定同意呢，你就儿媳妇儿媳妇地叫？”

李永乾妈妈低声说：“也不知道这孩子啥底细？我得侧面打问打问。”

李永乾父亲一边大力翻炒辣子鸡，一边被油烟熏得向一边扭着脸，悠悠道：“儿子二十五岁了，该结婚了。你个死老太婆要抓紧，我等着抱孙子呢。”

李永乾肥胖的妈妈拧着大屁股，边端着炒好的土豆丝向外走，边轻蔑地说：“一个服务员而已，还用咱家三媒四聘地上赶着？我让张紫花（其中一个女服务员）给咱家传个信就行！”

晚上又是婚宴，店里三层楼坐满了客人。李永乾也正式升级为主厨，算是火线提拔，专门负责炒祖传菜肴。店里还临时从外面调来两名厨师，帮忙炒传统菜肴。我们四个女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上蹿下跳。店里没有传菜员，我们需要亲自去厨房端菜。只见烟火缭绕里，李永乾抄着大勺，手腕翻转，菜和火苗一同在锅上的空间里飞翔，然后落下，再飞翔。几个来回后，一盘碧绿通红的菜椒炒里脊肉，就被漂漂亮亮地摆放在精美剔透的盘子里，色香味俱佳，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我流着哈喇子，眼睛喷着火说：“俺也想吃！”

他把油腻腻的手指在腰间的围裙上抹了一下，伸手刮了我的鼻子一下，刮得我鼻梁火辣辣的疼，不满地骂道：“你个死丫的，老娘鼻子疼！”

他哈哈大笑，边笑边朝沸腾的油锅里扔进去一条大鲤鱼。油花四溅，热油“滋滋啦啦”响着，发出轻微的爆炸声，油烟升腾。我慌忙端起辣椒里脊肉，落荒而逃。

厨房里，李永乾哈哈大笑。他爸叼着烟卷，睁只眼闭只眼，侧身看看，又回头猛翻红烧肉。另两个厨师跟着哈哈笑，打趣道：“阿斌，恋爱啦？这妞不错，腚大能生儿子。”

李永乾透过窗户瞧我一眼，正好看见我腰间扎着围裙的背影，果然是细细杨柳腰，摇曳生姿;丰满挺翘大屁股，性感妩媚。他红着脸，嘿嘿笑着，半天收不回目光。旁边一个厨师喊着：“糊锅啦，小子！”

终于忙到晚上十点钟，客人才依稀散去。我们累了一整天啦，腿脚浮肿，终于能放慢节奏，慢条斯理地收拾盘盏。明明端上桌时每道菜都是厨师生产的精美艺术品，但客人吃完后却是一桌狼藉的垃圾场。我们每两人一组开始收拾桌子，倒垃圾，分类收餐具，擦桌子。张紫花突然说：“李敏，你喜欢李永乾不？”

我一边把脏盘子向盆里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喜欢啊！”

她吃惊地说：“我看你挺喜欢他啊，你们一起跑步，一起打球。他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你住。你丫的真没良心啊！”

我撅着嘴巴嘟嘟噜噜道：“友谊和爱情它压根就是两码事！”

张紫花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门牙掉了两颗，一说话就漏气。她不满地说：“你们这一代让人不可理喻。当年我们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结婚过日子，过得也算恩恩爱爱。你们呢，自由恋爱，卿卿我我。结了婚还想离就离，啥都不管。你们算是钟情还是寡情？”

我低头不语。我想起我妈妈的婚事。我妈和舅舅，以及另外两对兄妹组成三家“转亲团”，互相交换女孩，成就了三对夫妻。但是他们过得一点都不幸福，仅仅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那两家都生了男孩，婚姻没发生变故，不管夫妻之间爱不爱，都凑乎一起过了一辈子。只是我妈妈光生女孩（我和二妹），不生男孩，我奶奶不乐意了。她觉得自己的亲闺女（是我姑姑，还又是舅妈）能生儿子，长得又漂亮;换个媳妇不但长得不好看，还不能生孙子。这个不是赔钱货的问题，最根本还是赔女儿的问题。她觉得吃亏吃大发了，就每天打骂我妈妈。我爸是一个窝囊废，也看不惯妈妈生不出儿子，也每天打我妈妈。终于我妈妈跟别的男人私奔了，另两家也跟着闹翻了天，都想带回自己女儿。每个嫁女儿的父母都觉得亏死了，没脸面对自己的女儿。这不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吗？有什么幸福可言？

还有我默默喜欢的张峰林。他们的商业联姻，有幸福吗？还不是要买我的儿子延续婚姻？

我叹着气，对张紫花说：“大姐，你就死心吧。我才不想嫁给李永乾呢。这个现成的媒人，你还是别当了……”

我们忽然听见客房的门被“呱唧”摔上了。李永乾高大的背影像半堵墙，摔上门板后快速冲下楼去。我们俩吓了一跳，扒着窗户向楼下看去，只看见他冲上本田CRV越野车，车子“哄哄”嚎叫着，一头蹿出饭店大门，飞一般冲上马路，一瞬间就消失在城市街头。

张紫花低低叫一声：“完了，这孩子听见了。他真的又疯了。他一生气跑出去，后果不可料想啊！”

见我愣着，她吩咐一声：“你先收拾着，我让老板赶紧开车去追。这孩子心野着呢，要是跟着那些坏孩子吃了摇头丸，或者吸了吗啡啥的，他们两口子哭都来不及啦！”

她匆匆跑着去找老板了。我听见楼下李永乾妈妈粗哑的嚎叫声：“这个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我傻在当地。你说，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