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风情(五)
可是,小动物并不只是带来快乐和惊喜,偶尔也要露峥嵘,让我不得安宁。
一天晚上,我睡得正香,忽然“嘭”地一声山响将我惊醒。睁眼一看,屋梁上吊着的竹篮正像钟摆一样“呼呼”地摆动。
“地震了!”我做出第一反应。正要逃命,又是“嘭”地一声,从筐里跳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落在地上,一溜烟地又窜上房梁跑去邻家了。
原来是只大老鼠!这厮想必觊觎我篮子里的板栗已久,趁月黑风高动手了。
第二天我将深夜惊魂记说给同事们听,他们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将一张报纸中间扎个眼儿,穿过绳子,固定在吊篮上方不就结了。这纸撑开来像一把伞,挡住梁上君子的视线,任那那鼠辈再刁钻,看不到篮子里的情况,也不敢往下跳。
我依计行事,那厮果然不再打扰,没想到一张旧报纸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几十年后,回想起来还挺有哲理的。试想那老鼠在梁上遇到了什么问题?没准就是令理论物理学家挠头的“薛定谔之猫”吧。
当年量子力学奠基人之一的薛定谔设计了一个实验,是理想实验,就是用思维去进行的实验。他想象了放在箱子里的一只猫和一种装置,每当原子衰变而放出一个中子,它就激发连锁反应,打破箱子里的一个毒气瓶。结果很明显:如果原子衰变了,毒气瓶就被打破,猫就被毒死;要是原子没有衰变,那么猫就好好地活着。
学者们面临两个结果:猫要么死了,要么活着,两者必居其一,也就是处于量子力学的两个本征态之一,不可能同时既死又活。但是当你没打开箱子之前,猫却就是既死又活、不死不活的模糊状态,量子力学称为叠加态。
和理论物理学家们一样,当时趴在梁上的那只老鼠恐怕正为叠加态的不确定性发愁呢,更为看不到本征态而心急火燎。智商所限,牠肯定想不出答案,但是可以肯定,牠才不会关心那只薛定谔猫的死活呢,关心的是,篮子里到底有没有栗子,有没有守株待兔的屯溪猫!
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鬼子不挂弦,这是老鼠游击队的本性,考虑再三,牠不得不放弃物理学家的思考,重操旧业,依旧做它的梁上君子,偷鸡摸狗、打家劫舍去了。
最后再来谈徽州的文化。这里地处大山深处,历来不是兵家争夺之地。近一点的,太平天国时期和抗战期间,屯溪无战事,先后大批安庆人和江浙人涌入定居。追溯到更早年代,为避战乱,听说这里经历了三次大迁移,先后有七十八个来自北方各地的大姓落户定居、生息繁衍。
就像五代十国的后蜀和南唐一样,在相对安定的环境中,徽州较好地保存和发展了中国的传统文化,文化气息浓厚、文化名人辈出,朱熹、胡适、戴震、黄宾虹、詹天佑和金庸等人的祖籍都在这里。还有一位胡雪岩,徽商代表人物,在江南曾是名噪一时的富商和传奇人物。
即使在当时文革极“左”思潮泛滥时期,一提起这些名人,三四十岁的工人们都会眉飞色舞、充满自豪的给你讲古。
全国顶级的文房四宝,徽墨、歙砚、湖笔、宣纸,前两样产自徽州,历史悠久、名冠中华,而宣纸就产在毗邻的宣城。屯溪街上就有胡开文的店,是全国闻名的老字号,专卖这些手工精制的文化用品。
徽墨使用上好的黄山松烟掺入香料胶结而成,油黑细腻,表面烫金字画,还镶嵌有珍珠。拿在手中,珠光闪烁、淡香入鼻,把玩良久,总不忍下手磨墨。
歙砚取自当地石材,质地细腻,依石材形状打磨成各种形状,再雕刻出各种人物、动物或花卉。工匠们特别会巧用那些裂痕、斑点等瑕疵,奇思妙想将其融入雕刻的主题中,化腐朽为神奇,营造出亦真亦幻的感觉。我曾到歙县工艺品厂去看过,每块砚台都是精致的工艺品,收藏者在写字画画之时也欣赏了砚台的石雕,陶冶了性情。
倘佯在徽州乡间和小镇上,到处可以见到古塔、牌坊和祠堂,上至太子太傅、文部尚书,下至烈女节妇,为有建树有道德(当时的标准)的前人歌功颂德。那些偏远小村落也不可小觑,有的居然出了十几个进士。有些则是历代皇族高官和望族避难之所,真可谓藏龙卧虎。深入到村镇居民家中,明清民居和家具比比皆是,其文化的普及和环境的安定可见一斑。
徽州的戏剧曾名噪一时,清朝徽班进京曾造就了京剧的诞生和繁荣,在中国戏剧史传为佳话。不过,我在那时徽剧已经没落,只听说有个徽剧团,但从未见到演出,倒是黄梅戏在当地独领风骚。
都为京剧做过贡献,都曾辉煌过而日渐式微,看来徽剧和昆曲倒是难兄难弟啊。
这里的语言也很独特,保留了很多古汉语的词汇。比如,他们称哥哥为“陶郎”, 称弟弟为“太郎”。后来才知道是“大郎”和“弟郎”的屯溪读音;称妹妹为“令妹”、称楼为“阁”;称妇女为“孺人”,婚后则称为“老妪”,颇有古风余韵。
很奇怪的是,他们称小舅子为“舂米来”。经他们解释才知道,古时候不知犯了哪位皇帝的忌,把“舅”字改为“舂米”了,因为舂米也用臼子,“臼”和“舅”同音嘛。
经常听他们说“阿不西迪”,诧异怎么说起英语字母来了,这ABCD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来就是“我不晓得”啊,这两组的第一个音还真的挺相似。
这种异域情调感觉很新鲜,当然他们都会讲屯溪普通话,交流并无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