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仁得仁

我在当重症医学科医生的日子里，时间长了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见惯了生生死死，生离死别，还有人情冷暖。今天想起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让我觉得人生中有些事情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病人年龄并不大，好像是60岁左右，平素有高血压，但是并没有正规吃药，当时送进重症医学科的时候已经昏迷，急诊科做了ct明确了是个脑干出血。有些懂医的都知道，脑干出血基本上就是听天由命，没法手术清除血肿，并且活过来的机会很低。这种病人其实我们都比较有经验，即使挺过脑出血，脑水肿这关，基本上后期都会死于肺部感染，深静脉血栓，褥疮感染什么的。当时和家属沟通得比较仔细，手术没法做，只有通过药物降低脑水肿，减轻颅内压，看有希望挺过早期的颅内高压这关不，最后的可能是死于肺部感染，当时家属表示很理解病情，但是要求尽全力去抢救病人。

  说实话，脑出血的病人我们抢救过很多，也的确有一部分病人能挺过来，长期瘫痪在床，给家里带来无穷无尽的负担，我遇到一部分家属都在后期向我表达过如果早知如此，不如不抢救，让病人安静地走掉对患者本身也是一种解脱。正因为见得很多，我一般遇到这种病人都会对家属说，如果挺过脑水肿这关，后期早点做气管切开能尽力帮助控制肺部感染，因为脑血管疾病导致病人瘫痪在床，死亡最大的原因都是肺部感染，而气管切开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能有利于肺部感染的控制。但正因为气管切开后肺部感染的控制，导致这部分病人很有可能长期生存，给家庭带来极大的负担。

  当时这个病人，我们也说得很详细，脑干出血，不同于一般的脑出血，所有的神经传导都要经过那个地方，所以即使小的出血也有可能导致患者不能清醒，如果出血或是水中压迫呼吸心跳中枢甚至可以直接导致心跳呼吸骤停，你们这个病人，幸运的是脑干出血的部位偏上，直接导致心跳呼吸骤停的可能性相对不大，但很有可能长期昏迷，一般来说我们建议一周以后再考虑气管切开，但你这个病人，我们可以考虑尽早进行气管切开，也许有多一线生机。但多了这一线生机，也许你将来家庭会面临需要长期照顾他的窘境。

    家属说了一句话打动了我们，“哪怕他以后就是瘫了，永远醒不了，只要他活着，我们一家都会照顾他一辈子”，他的儿子30岁左右。他的执着也让我觉得比较惊叹，我比较担心的是最开始的他是因为冲动说的话，所以给他说了我之前几个患者在抢救成功后，家属接回去照顾了一段时间后对我说的那些后悔的话。最后病人的儿子再次向我们表达了这种以后绝不后悔的话，并且表示充分信任我们的判断。于是我们在评估这个患者的呼吸情况后在发病后第三天做了气管切开。一周之后，患者已经开始会睁眼了，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很快就转到了康复科进一步康复训练，再后来，家里就接回去继续照顾。

  不知道他的家人再后来照顾他的时间里有没有感觉后悔之类的， 行医这么几年来，他是我见过脑干出血恢复最好，也是好转住院时间最短的一个病人。我后来总是想起这个病人，当时是家属的信任，让我们有勇气去拼一把，才换来了最好的结局，如果当时家属对我们的治疗方案有任何怀疑，也许我们也就选择其他的方式去治疗，而这个最终的预后也许就是不一样的结局。这大概就是所谓求仁得仁，皆大欢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