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菩提相望，木鱼相忘
第四章
“嗯，苦中带甜，甜中带香，回味无穷。”若能再有几块点心便锦上添花了。
“你吃些什么？我吩咐御厨做些膳食与你。”
荼荼眼睛一亮，内心雀跃，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矜矜持持地双手合十，颔首道一句“阿弥陀佛”，抬起头道：“只要些素菜便可。”
“只有素菜怎可？不若来些鲈鱼？近日御厨研发出一款新菜色，便是鲈鱼，你何不尝尝？”
“不不不，出家人……我不吃荤菜，万万不能。”乌丝国真是麻烦，也不派人外出学习学习一些出家剃度的知识，弄得公主如此麻烦，咳咳，她也麻烦。
“你们这也有讲究么？”
“不错的，还望公主见谅。”
桃斋公主轻叹一声，轻轻道一句“罢了，我近日吃些素的也好。”
荼荼不解，桃斋公主这是要同她一同吃素？她可是金枝玉叶诶，若是饿出个三长两短，国王王后指不定要如何处置荼荼呢。
“公主这是也要吃素？其实吧，吃素这事对公主您来说可大可小，但对我对国王王后来说，却是大事啊。”
“哦？何出此言？”
“我是出家人，吃斋念佛乃我的本分，对国王王后来说，他们的女儿吃得不好、吃得寡淡，他们定然会联想翩翩，从而担忧您。”荼荼苦口婆心道。
桃斋公主闻言，轻轻笑了起来：“你的引路人没告诉你，主人要同客人吃同样的饭菜？”
“啊？”荼荼怔住，那岂不是国王王后要同她一起吃素？这这这……未免也太令人受宠若惊了些。
“所以整个乌丝国皆要吃素。”桃斋公主淡然地朝荼荼点点头，荼荼急忙扶住了自己。
“我们到了。”
荼荼急不可待挑开帘子，入眼满是白玉，素雅。
向菩提子献殷勤的人说过，这个世界上，皇室是最有钱的，所以皇室的建筑是最华丽、最耀眼的。可见了乌丝国的王宫，荼荼推翻了那些人的理论。
乌丝国的王宫用上等的玉砌成的，宫门亦是上等的檀木，朱红漆，极为古朴。
桃斋公主挑开帘子，稍稍侧头望望远方，继而道：“宫中鲜少有人能瞧见我。”
所以她这是在躲着旁人么？宫中的人多少爱猜忌主子，她这么做却也能理解，荼荼点点头。
“下车罢。”
宫中栽有排排参天的白杨，以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旁还有几簇矮丛，衬得王宫极为清新而不失庄重，虽说以玉砌成，却毫无奢侈之感，放眼望去，极为简洁。
能将王宫造成如此，实乃巧夺天工。
“公主，此座王宫是何人建造？”
许是年代太久远，桃斋公主驻足思虑：“嗯，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先去我寝殿，我与你细细说来。”
“好。”
桃斋公主的寝殿唤作勿遥殿，是太上皇——也就是桃斋公主的爷爷——赐的名，桃斋公主说，无遥本作无耀，在她出世前，太上皇提笔洒下“勿耀”二字，后来担忧若生出来是位公主不是皇子，这“耀”字，实为不妥，于是思索了半日，终是悟出了个“遥”字，意境深远而不俗雅，老人家还为此得意了几日。
“太上皇在宫中么？我想拜见则个。”
“若是你早五年兴许可以见一面。”桃斋公主释然一笑，可这一笑中，藏了太多的执着。
荼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转移话题道：“公主，一路颠簸，我有些渴了，可否给我些茶喝？”
“阿越，泡些荷叶。”
从殿外走来个粉嫩嫩的丫鬟，丫鬟髻上别着几朵粉嫩的小梨花，身上穿着月牙白的衣裳，腰上系着一条粉腰带，粉腰带上绣着几朵小花，仔细瞧瞧，还是梨花。
阿越福福身，道：“公主，仅剩茉莉了。”
“那便茉莉，再拿些糕饼果脯来。”
荼荼看着阿越拖着一地长发，莫名生出一股子嫌弃来，长发还真是麻烦……暗暗瞧了一眼桃斋公主，她不会羡慕么？
“虽说我是这种情况，但只要每日能见到阿越的长发，心中便舒坦了许多。”
“说来，公主的头发是谁给你剃的？”同她谈了许久，却不曾听她说起过。
“此事要从两年半前说起。”
那一日，是她的生辰，她在街上游玩，忽然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她与着急忙慌地躲雨的旁人不同，她静静地伫立在雨中，因为她最喜欢雨。
这时，一只白猫出现在街上，就蹲在雨中看着她，她于心不忍，便将那白猫抱起，送到了最近的避雨处，她安置好它，便转身离去，可那白猫用爪子抓着她的裙摆，不肯让她走，她浅浅一笑，蹲下对它道：“小猫啊，我家中不许养猫，你要在此处先避避雨，而后再去寻个中意的主人。你要乖，不要乱跑，街上有坏人。”
后来，她比那小猫先遇到了坏人，危急时刻，有一位白衣男子出手了，将她救下后，只留下一句：“我会娶你的。”
她只当那是戏言，没放在心上，亦未告诉其余人，不想，那人竟替她告诉了其余人。
她的寝殿门前，莫名出现了一只大红箱子，上面有一张纸，纸上写着显赫的“聘礼”二字，最后还有一句“我说过我会娶你的”。她吓傻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份贵重的聘礼，更是因为国王王后也知道了这件事，整个王宫的人，都知道了。
“桃斋，这是怎么回事？”
“母后……”
国王下令将那只大红箱子扔得愈远愈好，并告诫所有人，若是谁将此事泄露出去，必有重罚。
本以为那箱子扔了便万事大吉了，可那箱子每日都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她的寝殿门前，虽说与之前的那一只极像，但不是同一只，因为后来，那聘礼愈来愈大，那纸上还写了“可是聘礼太少”一行红色大字，后边还缀了一个“？”，细看却像是血，很是渗人。
此时，有人想到了菩提庵，庵里有一位仙人，确切来说，是两位，只是不晓得另一位可还在菩提庵。国王派人抬了三四箱黄金到菩提庵门外，可庵主却闭门不迎，说是诚心不足，庵门不开。于是，国王亲自上山，三叩九拜，终是将那庵门拜开了。
千请万求，那位庵主出山替他们解难消灾，只用了半日，一切回归常态，只是临走时的一句话耐人寻味。
“难灾虽消，祸根未除，若要太平，无惧舍失。”
一年过去了，风平浪静，所有人开始愿意忘却一年前的事，生怕再惹出事来。可事不如人愿，一年后，“舍失”来了。
一日夜里，她一如从前，沐浴更衣。
夜深沉，只闻得蛐蛐儿的欢愉声。她换上衣裳，忽地有人搂住她腰肢，她惊慌转过身去，却阒无一人，心下登时透不过气来，方才那不是错觉，是真真实实的，她如今尚能记得那人的呼吸声，衣裳上还存有那人的余温……
“砰！”
她只觉后颈一痛，而后便是昏天黑地一片。
夜里，无遥殿熄了灯，宫外伺候的丫鬟嘀咕道：“公主今夜睡的如此早。”
再睁眼时，已是辰时近巳时。她浑身好似被车轱辘碾过一般，双腿酸痛，头痛得厉害，好困难穿好衣裳，却发现自己身上，遍布青紫痕迹，特别是脖子。
她不敢出门，不想让他人瞧见她现在这幅样子，彼时，她不懂得那是什么，又代表了什么，后来，她的房事启蒙嬷嬷为她解开了疑惑，只是，到现在，都尚未有人知晓，除了如今她眼前的荼荼。
“那是什么啊？是不是公主您被打了？何人如此大胆，敢打公主？”还敢搂公主的腰……着实可恶。
“自那之后，我便成了如今的模样。”桃斋公主咬着下唇，如此令人难以启齿的话，如今终是说出来了，只是，这傻姑娘却听不懂，她心中莫名有些幸庆。
“后来我父王又托人去寻菩提庵的庵主，只是却请不出那位庵主了。”
荼荼吃着果脯，心中暗暗道：他当然请不出了，师父平日虽说看着和蔼，可脾气却倔的很，她救过某人一次，便不会第二次出手，这是规矩，亦是戒律，当然，此条戒律仅有她一人遵守，其余人可尊可不尊。
“……”如此想着，荼荼不禁笑出了声
“你在想什么？”
“咳咳，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那个，公主方才不是说要同我讲一讲这王宫的事么？”
三百年前，这方水土是一片荒漠，荒无人迹，草木皆枯，雨水皆涸。
彼时，一群人迷路至此，生起了自带的烟火，勉强过了一日。第二日，他们不得不想个法子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活下去。
想象丰满，现实骨感。他们计划中的第一步——寻个住处——便失败了。此处确是荒无人迹，连块石头都没有，亦没有半只生物。
人啊，若是被逼到了绝境，本性才会变得真实。这群人当中有一个提出了一个荒唐而现实的想法：吃人。
他们都慌了，不提还好，一提出来，有些人就蠢蠢欲动了。他们开始逃，当然，只是某一部分的人。
他们漫无目的地逃着，后面的漫无目的地追着，谁也抓不到谁，跑累了，便歇一歇，但要保持距离。后来，实是太慌了，连歇一歇都不得空。
好在，这处荒漠还是罕见的有人的，不，确切来说，他不是人。
被追的人苦苦哀求，只求能活下去，不被同伴分而食之，但他们身无分文，没有什么价值，那人便欲离去。
可这时，有人说：“若是你救了我们，我们可以给你我们的一辈子！”
那人没反应，他们灰心丧气地看着身后苦苦追逐的同胞，莫名心痛，人，还真是复杂的生物……
“好。”
于是，他们安定了下来，那人还赐了一座以玉砌成的大宫殿，后来便有了乌丝国。
“你们需世世代代在此守候，不得离开半步。此处我已然设了一个阵法，可保你们代代安然，但仅能在不得不尔的情况下启动这个阵法。”
“如若不然，呵。”
自此，某一处荒漠，多了一个名为乌丝国的偏僻国度，他们从未离开过乌丝国，却能世代繁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