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中花
第一章
盟主府。
武林各大高手齐聚一处,面面相觑,神情肃然,而能让这些人如此紧张甚至面色惶恐的竟是桌案上放着的一枚小小的金蝉!
凝滞的空气令封清有些不自在,他不着痕迹地朝后瞥了一眼,见谢瑾瑜站在身侧盯着茶案上的果脯发呆,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摸了摸鼻子,悄悄拿起几枚借着宽大的绣袍遮掩,塞进她的掌心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这时,只听一阵窸窣,武林盟主莫玄站了起来,躬身向众人行礼:“诸位英雄!金蝉现世,白老庄主一家人生死未卜,江湖怕是又要生出是非,都是莫某无能!还请诸位豪杰不计前嫌助我一臂之力啊!”
客栈里,封清把玩着手上的金蝉,想着自己向莫盟主借用金蝉时的表情,谢瑾瑜一脸茫然地问道:“那只金蝉怎么了?”封清抿了口茶,细细讲着。
事情发生在半月前,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白云山庄在一夜之间全庄二百三十一口人神秘失踪这件事本就诡异,更诡异的是门口那座石狮子座下留下的那只金蝉。
二十年前金蝉也曾出现过,那时,江湖上有一个极有名的门派,名叫云庵,却被一朝覆灭,偌大的门派无一人逃脱,云山上满是鲜红,只有一枚金蝉躺在血色的河流上。整个江湖倾巢而出,不知多少豪杰丧世,才终于杀掉了那个修炼魔功的男人。就连如今的武林盟主也是因为在那场战斗中表现卓越,这才有了这般地位。
而如今,金蝉现世,只怕魔功要重现江湖了
封清拎着一壶好酒,来到一处阁楼,纵身翻窗而入,十分精准地半躺在床榻上,掀开盖子,仰头饮了一大口,发出舒服地喟叹。
顾云饮了口茶,问道:“这次的事很是棘手啊。”
封清想了想:“你也听到了?也是,只怕如今江湖上已然传的沸沸扬扬。”他叹了口气,“棘手,但也很有趣。”
“听说,你这次回来,又带回来一位姑娘?” 看着好友取笑的神情,想到那个如刀般冷峭的女子,封清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刚刚脱下外衣准备就寝的谢瑾瑜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阵细小的风,她的手轻轻一拍,桌子下的剑便脱鞘而出,手持剑一挥,眼前掠过一片如云般的白衣,哪怕她及时收了剑,凌烈的剑气还是凌空而来,划破了那人的一片衣裳。谢瑾瑜皱着眉头,声音冷冰冰地:“不知封公子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封清一脸醉意,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了一盒蜜饯,嘴里嘟嘟囔囔的,寻到床榻和衣便躺了上去,眨眼间便鼾声如雷,谢瑾瑜闻着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双眉紧簇,抬起手就想把对方扔出去,想着今日他放在掌心的果脯,只好将对方的鞋袜收好。封清无意识的拽了一把她的衣袖,袖子被卷起些许,露出胳膊上纵横的刀疤,谢瑾瑜有些恼火,想着一掌把他拍晕算了,看看桌子上的蜜饯叹了口气,把被子给他盖的严实,想了想,拎着剑走了出去。
床榻上,封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双眼清明,想着那熟悉的疤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第二章
次日清晨,莫玄再次召集议事,会上莫玄十分愤怒,他坐在主位,不停地咳嗽着,身上透着淡淡地血腥味,原来就在前一日夜里,竟有贼人潜入盟主府,竟要刺杀盟主,幸好莫盟主武功高强才没有着了那贼人的道。
“都是莫某无能啊!”莫玄咳嗽着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堂堂盟主府被那贼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莫某无颜面对我武林同仁啊!”
“师傅!”一边的弟子听着这话心酸地想要制止,被莫玄摆了摆手,他接着说道:“今日之事有损我正道威严,莫玄无颜再担任这盟主之位,还请诸位做个见证,为武林另择一能者!”
这话一出,不少人制止道:“莫盟主在位二十年可谓是兢兢业业,江湖诸位都看在眼里,除了莫盟主这江湖还有谁能胜任!”
“对啊!”
“就是,除了莫盟主,还有谁能服众啊!”
屋子里乱糟糟的,莫玄百般推脱,只好站直了身子,无奈地叹气:“也罢,诸位这般抬爱,一切便等到捉拿住那贼人,救出我白云山庄弟兄,再行商议!”
封清想着白日里顾云为他打探来的消息,走到莫玄身侧懒散又不失恭敬地行礼:“莫大侠,关于白云山庄之事有些眉目了。”
莫玄坐直了身子,侧身说道:“快快道来。”
他摸着鼻子说道:“这枚金蝉所用的金子乃是蜀地特制,每年所产不多,所供的地方都有记录可循。”莫玄猛地站了起来,欢喜地走到他面前:“好!好!好!如此,就拜托小友了!”
封清朝后悄悄瞥了一眼,谢瑾瑜面无表情站着如剑般笔直,嘴角紧紧抿着,一双眼晴看着地下,敏锐地看了他一眼,像极了初见之时。
当日,刚刚步入江南的他们在路口遭到一伙人的伏击,那些人嘴唇发绀,武功怪异,邪门得紧,谢瑾瑜便是在此时出现的,她一身黑色劲装,面无血色,一双眼睛漆黑无比,用得招式诡谲狠辣,招招毙命,不像是侠士,倒像……杀手。
封清来到院中,顾云坐在他身侧,封清手指蘸着酒,在桌子上比划着:“我查过二十多年前的那只金蝉,做工粗糙,所用的金料来自闽南,两地相隔千里,更何况……”想到今日大会之上,封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夜色渐深,只听见一道破空声,一柄长剑擦着封清的脸颊而过,他侧身躲过,脸颊上依旧划破了一道,他脚尖轻点闪到那人面前,抽出腰间的软剑,闻声而来的顾云很快加入了战斗。封清越打越惊心,这些人不知修炼了什么邪门的功法,竟似只会杀戮的怪物一般!俨然同在江南刺杀他的那些是一伙的,究竟是什么人,这样费尽心力要他的命?这样一分神,耳后传来清脆的剑声,他弯腰闪过,眼前银光一闪,一柄利剑直冲胸口,封清不由得苦笑,枉他风流一世,而今就要葬身在此地了么?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揽过他的腰,剑光掠过,封清被揽在怀里,满眼都是那人漆黑如夜的眼晴,微风轻拂,飘起的发丝吹过他的脸颊,痒痒的,带着骇人的温度与气势直冲心脏,封清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原来,英雄救美这种古老的桥段几时都是这般适用。
有了谢瑾瑜的加入,局势很快便逆转过来,顾云本想留一活口,却被谢瑾瑜纷纷斩杀,鲜血顺着长剑滴答在地上,她看了一眼顾云:“没用的,这些人早已没了意识,你什么都问不出来。”她将封清放下,俯身看着地上的尸体,将那人瞪着的双眼阖上,眉眼低垂带着些温柔呢喃着。
“结束了,你们自由了。”
第三章
封清蹲下身子查看着这些人的尸体,每个人的身体上都纵横着各种刀痕看着十分可怖,正在思索着,顾云摇头晃脑地:“小月姑娘要来了!”
封清皱着的眉头总算是松懈了下来,有了小月的帮助,这件案子便能很快有了眉目。顾云冲他眨着眼,接着说:“只是这红颜知己齐聚一堂,不知道封公子该如何消受啊……”
深夜,封清站在谢瑾瑜的门外,想到那日看到的刀疤,摸了摸怀里装了许久的玉肌膏百般踌躇。屋子里传来一阵巨响,封清急忙便推开门,屋里全是蒸腾的雾气,他眨着眼,谢瑾瑜穿着一件单衣泡在水中,听见动静猛地抬起手,水化作一道水剑临面而来,浇了他满身,轻功卓绝的封清却动也不动,呆愣愣地看着站起来的谢瑾瑜。
薄雾氤氲,薄薄的单衣早已湿透,紧紧贴着她,封清回过神慌忙转过身子,耳廓通红,从怀中掏出药结结巴巴地,正欲开口,只听“扑通”一声,谢瑾瑜跌坐在木桶里,再看对方额间泛着一层汗,双手青筋暴起,全身都依靠在他的身上,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封清把手搭在她的脉门,她体内经脉断裂,像是被人打断过,却有强大的真气在中间流窜,体内便如同被千刀万剐般,就连他也不敢说自己忍得了,这样的疼痛她时刻都要受着,可是同行数月他竟然半分不曾发觉,什么样的人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她又究竟受了多少苦?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封清的心被一揪一揪地,恨不得自己代她去承受这一切。
许久之后,谢瑾瑜终于回过神来,她拢了拢衣领,侧着头柔声道:“多谢。”
“你……”你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是何人伤了你?你同那些人都是什么关系?封清张了张嘴,看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叹了口气,拿起被子将她捂个严实:“辛苦了,早些睡吧。”
谢瑾瑜看着他的背影,心头莫名的发堵:“你不问我……”
“安心睡吧。”封清摸了摸她的头,“小孩子家家不要多想,早些休息才是。”
小孩子?谢瑾瑜嘴里重复着这三个字,看着桌子上的那瓶药,紧紧攥在手里,一向漆黑如墨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暖意。
收到书信真要出门的封清就见谢瑾瑜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站在门外,一片阳光洒在身上,看着柔和了许多。她不自在地冲他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他刻意慢了半步,同她并肩而行。
两人来到信上所说的那座山上时,山上站满了人,封清看了一眼,便急忙把一旁的谢瑾瑜拉开,挡在她身前,谢瑾瑜摆摆手,抱着剑站在人群前方,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地上的血汇成了一条殷红的河流,顺着山路往下蜿蜒,白云山庄庄主倒在血泊之中,睁着一双眼睛不知在瞪着什么。他的身侧躺着全庄二百三十口人的尸体,谁也不曾想到,白云山庄,真的没了……
山间的众人看着这一幕先是心惊肉跳,接着便是满腔怒火,人群格外嘈乱,莫玄悲痛欲绝,举剑直指苍天:“白老庄主一生行善,从不与人交恶,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实在令人愤慨!今日,我莫玄在此立誓,定要将那贼人碎尸万段!以慰老庄主英灵!”
“誓要捉拿贼人!为白云山庄报仇!”人群沸腾,剑意冲天。
谢瑾瑜抱着剑,冷漠地看着这一幕,明明面无表情,封清却好似在她脸上看到了嘲讽。
树上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那身影极快,若不是封清耳力了得,只怕也听不出来。黑影几个跳跃,上空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第四章
“什么人?胆敢在此地装神弄鬼?”莫玄对着树林厉声道。
“哈哈哈哈,想来诸位都是正道肱骨,如此也省得我一家一家找了!”话音刚落,那道身影一闪,一个人便应声倒下。人们手中的兵器都纷纷亮起,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封清腰间的软剑也抽了出来,谢瑾瑜听着这个声音,皱着眉头,没有动作。
“白庄主一家就是你这个小人害死的吧!竟然如此,还不出来受死!”莫玄说着,一剑便劈了上去。黑影快速躲过,一旁的人们都一群涌了上去,又被那人打伤,他站在中央,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众人,笑得猖狂:“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哈。”说着,他的目光转向远处的谢瑾瑜,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过身子,挥刀正欲杀人。
封清来到他身侧,那人躲过封清的剑,两人缠斗起来,一时间难分上下,一旁的豪杰也拿起剑,双面夹击下,那人却是丝毫不露下风,掌风扫过,两人齐齐倒下,那人正要动手,莫玄挡在他们身前,拼着重伤受了一掌,低着头看着了一眼白老庄主的尸体,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今日,莫某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必要为武林除了你这个祸害,为白老庄主报仇!”说着,他蹒跚站起,不要命一般跟那人打着,封清在一边看着惊心动魄。
那人一刀砍向莫玄,莫玄险险避过,反手就是一个剑招,直刺那人的心脏。那个人倒在地上,他看着莫玄,却是笑得格外诡异。
“哈哈哈哈,武林正道,好一个武林正道啊……”
诸位同仁互相撑着站起了身子,热烈地祝贺着莫玄,封清则站在一旁看着那人袒露的胸膛,胸膛上刀痕交错,谢瑾瑜走到他面前,把那人散开的衣襟拢了拢。
那个人的尸体被激愤的人群砍得七零八落,头颅被放在了白老庄主的墓前赔罪。看着沸腾的人群和那人死无全尸的模样,谢瑾瑜站在他面前,微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的声音听不清情绪,随风吹入封清的耳朵,她说。
“人人都说侠士,那什么是侠,什么又是正道?”
“先辈曾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大概便是凡事都无愧于心,无愧于人吧。”
刚进门,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便走了过来,看着封清格外柔情:“公子,我接到您的消息就赶紧赶来,没成想还是晚了,听说那人已经抓到了。”封清摸了摸鼻子,叹气:“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这样一桩震惊江湖的案子,就这么草草了结,从始至终,只有白云山庄全庄覆灭,封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一旁的小月走到他面前还未曾靠近,封清便像是按了弹簧一般弹跳起来,躲得老远,尴尬地看着一旁的谢瑾瑜:“这是我的一个邻家妹妹,蜀地的金矿都是她家的,这次来,就是想请她查查那枚金蝉的来源。”话里话外解释了个干净,谢瑾瑜冲着小月点了点头,小月看了眼她,也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落寞。
第五章
小月拿着那枚金蝉,仔细解释道:“那个金蝉所用的金料极为特殊,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印记,是今年年初刚送出去的一批,那一批送到朝堂的居多,剩下的一些……我爹爹只给了白云山庄。”
封清从怀中掏出几块布料,摆在中央看向一旁的顾云:“顾云,你家是做布料生意的,能否帮我看看,这些料子来自哪里?”顾云仔细端详着:“若是别的我倒不是不敢保证,只是这批料子要特殊些,大约从十几年开始,白云山庄每年都要从江南进到一大批,这布你从哪里来的?”
“刺杀我们的那批人和今日死的那个人手里。”
“这……”顾云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想要一夜不着痕迹的将整个山庄的人全部挪走,一般人怎么做得到?除非
……除非那些人是自愿离开的!想到那个魔人身死时那句嘲讽,封清觉得真相应该就在白云山庄。
趁着夜色,他们来到了白云山庄,封清对于机关术显然是颇有心得,他一路摸索,很快便寻到了一处密道,搬开放着字画的柜子,看着墙上黑漆漆的大洞,几个人有些踌躇,封清点了盏灯:“走吧。”
几个人很快就进去了,只有谢瑾瑜站在门口勾勾的盯着洞口,嘴紧紧抿着,封清拉着她冰冷的手,用力攥了攥:“没事,还有我。”谢瑾瑜看了看他,想到怀里揣着的为她特意寻来止疼的药,心口便暖了几分,回握着他的手跟了上去。
密道几经转折,便来到了白日里的山林,顺着山林一路向下,便瞧见了一个格外隐蔽的山洞。站在洞口,封清明显感觉到谢瑾瑜的情绪变得格外焦躁,呼吸也变得急促,连一旁的顾云都察觉到了不对。谢瑾瑜接过他手中的火把,走在前方,随着他们的走动,周遭的景致变得清晰,小月猛地惊呼了一声。
“这里……”
这偌大的山洞里,竟然堆满了白骨!
谢瑾瑜目不转睛的走着,很快她便停了下来,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前面是一座用玄铁做成的牢狱,牢狱里满满当当都是“人”,那些人嘴唇发绀,身上布满刀痕,正像野兽一般互相撕咬着,拉扯着……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个……人间炼狱!”谢瑾瑜的脸在火把的映衬下惨白得吓人,她笑了笑,“这里的主人称它为道场!一个为他献祭的道场。”更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山洞里空荡荡的,伴着那群怪物的嘶吼声,谢瑾瑜的声音格外瘆人。而更渗人的,是真相。
“武林盟主?正道肱骨?江湖道义?”谢瑾瑜念着这几个字,猛地转过身,咬牙切齿,“都是狗屁!”
二十多年前,那位修炼魔功的妖人被莫玄斩杀,那本魔功便被他暗地里收藏了起来,初些时候他并不想做些什么,只是年岁渐长,他开始害怕死亡,而那本号称可以长生的魔功便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可惜他走火入魔,只好采用魔功上记录上的方法:
将根骨极佳的孩童经脉打断,再将武功高手的内功强行灌入,让他们日夜饱受这种折磨,互相厮杀,就像是养蛊,能够清醒的在战斗中活下去的就会修炼魔功成为他的祭品,凑够十个吸取功法他便可以魔功大成!
第六章
“那你……”顾云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
谢瑾瑜笑了笑,一旁的封清用力的攥着她的手,她松开他,环顾四周:“我就是这里活下来的!”
谁能想到,一个是身为武林盟主的正道魁首,一个是被称为“仁心剑客”的白云山庄庄主,这么多年来一直狼狈为奸,暗地里为了所谓的“长生”坑害武林同仁,残害幼童呢?想到这些年江湖上陆陆续续失踪的一些高手,顾云倒吸一口凉气。
谢瑾瑜来到这里时才六岁,被人活生生把经脉打碎,然后再在破碎的经脉里注入武林高手的内力,这样千刀万剐般的疼痛,她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而在那座牢笼里,没有同伴,没有人性,清醒的人为了活着只能不停地杀死自己的同伴,被疼痛折磨着疯了的人,就像是傀儡一般,只知道听从他们的号令,对着这些清醒的人啃咬着,杀戮着……
不敢睡觉,甚至连眼睛都不敢闭上,这些年,为了活着,她无所不用其极。火把照着那堆白骨,“看到了么?那些,那些,都是我杀的!我就是这样一步步踩着他们的尸骨,活下来的。”她踏在一块骨头上,碾了碾,然后看着一旁的封清,似乎在说,你瞧,我就是这么一个恶劣的坏人,你还喜欢我么?
你还敢喜欢我么?
封清叹了口气,看着她眼里破碎的水光只觉得心疼,一把拥入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待她的背不再那般紧绷,才说道:“接下来的,就让我说吧。”
谢瑾瑜用了六年才逃了出来,可惜莫玄知道了,他串通白云山庄,把事情闹大,就是想要引谢瑾瑜来杀他,届时只需将一切嫁祸在她的头上,便可光明正大的杀她灭口。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杀掉修炼魔功的谢瑾瑜的他又能保住自己盟主的地位。而封清号称断案如神,于是他派出一方人马想要将封清拦在江南,未曾想他们二人竟然相遇了!封清又顺利地找到了破绽,再次追杀未果之后,为了避免事情败露,他只好杀了白云山庄的人,找到一个替罪羊然后杀了他,结束这场闹剧,并巩固自己的盟主之位。
封清说完,山洞里一时间缄默无声。
只可惜了白云山庄庄主,与虎谋皮,最终反而害了自己全庄,也不知他在地下可会后悔。
“啪啪啪!”掌声从一侧响起,莫玄站到一边,摇着头有些惋惜,“清风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他看着一边的谢瑾瑜,叹气道:“莫七啊莫七,这几年来,除了你和莫一能从这里活下来的,一个都没有,可惜呀可惜,倘若你乖乖听我的,我说不定会放你一条生路。”
谢瑾瑜抽出了长剑,在山洞中泛着冷酷的银光,冷笑道:“莫一不是听了你的话,结果呢?还不是做了你的替罪羊,被人分尸而死?”话一说完,她便纵身向前。
“小朋友果然是小朋友,在我的地方还敢这般莽撞。”他拍了拍手,牢笼被打开,笼子里的怪物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封清身子一闪,也拍了拍手,长叹一声:“既然要来,又怎会没有准备!”在莫玄惊诧的目光中,山洞后面出来一大堆人,恰是那些早该回到各派的掌门人。
崆峒派掌门速来嫉恶如仇,早已按耐不住,一出来挥着双剑就向莫玄砍去,谁都无法接受武林正道被这样一个人耍得团团转,一场混战由此而开。
“好!好的很!”莫玄咬着牙喊道,看着封清恶狠狠地,“既然都要赶来送死,那我便成全你们!”说着,只听他大吼一声,拿起一柄大刀便杀向封清。
看着那把刀,封清便想起了谢瑾瑜身上的刀痕,心中怒火更甚,长剑挥动,直刺他心口。莫玄侧身躲过,剑又从后方破空而来,削掉了他一截头发,他头发披散开,谢瑾瑜站在他身后,转身又是一剑,左右夹攻下,莫玄也有些吃力,他强行运转魔功,一时间功力大增,身上的衣衫都被强烈的罡风撕碎,周围的人瘫倒一片,他拎着刀,对着谢瑾瑜狞笑着,正要将刀提起,却发觉身上的经脉竟然在一处处断裂!他睁着眼,两只眼里满是血丝:“怎么会这样?”第七章
谢瑾瑜在封清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你还不知道吧,这是莫一送给你的礼物!”
“莫一!”他咬着牙,想着被自己一剑刺死在白云山庄的莫一,一脸无法置信。
“你说,我们是你的祭品。怎么样?死在自己祭品手上的感觉还不错吧!”莫一自然不是傻子,他愿意赴死,不过是因为自己妹妹在莫玄的手中,只是他恨极了他,在莫玄练功时悄悄使了些手段,只要他强行使用魔功,定会全身功力逆转,经脉断裂!
看着谢瑾瑜笑得那般放肆,莫玄怒极,被自己眼中的蝼蚁暗算的挫败令他极为愤怒。他想要拿起刀却怎么也拿不起来。谢瑾瑜慢慢的提起剑,一步一步走向他:“我以前幻想过无数次,该如何杀死你,我要让你尝遍人间最残酷的刑罚,可是现在,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这样死去还算是便宜你了。”这样说着,她手中的剑利落地将他捅了个对穿。
莫玄看着自己胸口的剑洞,经脉断裂的疼痛如同被蚂蚁啃噬般,他强忍疼痛,看着周围恶狼般盯着他的人群,又看着一边的谢瑾瑜,笑得狠毒:“我是死了,那你呢?一个从小在地狱长大,修炼了魔功恨极了武林正道的人又会对这个江湖做些什么?莫七啊莫七,我且等着你。”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封清一眼,笑得诡谲。
看着一旁因为他的话神色变得紧张的武林众人,谢瑾瑜面无表情地又捅了他一剑,看得他咽了气才安心,一旁的封清将她牢牢护在身后,顾云与小月也站在她身侧。她看着他们的身影,正要说话,封清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对着众位行礼道:“事情已经结束,封某便带着夫人回去了,诸位后会有期。”
一位穿着道袍的男子站出来皱着眉头:“封公子,你莫非执意要包庇这个妖女?”
“道长慎言!这里只有封某的妻子!”封清站直了身子,厉声道。
山洞内气势再次紧张起来,封清像是一个被绷紧了的弓,牢牢盯着众人。此时,传来一声叹息,少林方丈站了出来,叹道:“是正道对不住谢施主,我等自然无颜阻拦。”这话一出,众人便不好再做些什么,封清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武林盟主竟然在暗地里修炼魔功甚至是做尽坏事,这样的消息传出,足以让武林沉寂许久。
而封清则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我有一个朋友,他医术极好,想来定能医好你的经脉!”谢瑾瑜站在他身侧,静静听着,她想起初初见他的时候,他一身白衣,明明落得下风却是格外淡然,于是,很奇怪的,她竟然出手相帮了。那时他笑着问:“方才多谢女侠援手,不知女侠名讳?”
那时她未加思索便说:“谢瑾瑜。”
“谢瑾瑜?怀瑾握瑜,心若芷萱,果然人如其名。”
彼时她在心中默默苦笑,是瑾瑜匿瑕的瑾瑜,不过从此刻起,过往已是云烟,她的瑾瑜便真的是他嘴里的那一个了。忽然,封清指了指一旁,她转过头,山洞里厚厚的白骨中颤巍巍的开出了一朵纯白的小花。
“那朵小花像极了你。”那样顽强的,坚韧的,在炼狱里却还坚持自己本色的活着。
谢瑾瑜看着那朵迎风摇曳的小花,笑得好看极了。
夕阳下,封清问她:“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谢瑾瑜想了想,猛地策马扬鞭,声音回荡在空中格外清脆:“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 封清看着她欢快地背影,眼里满是温柔,然后追上去:“好!那我们一起,走遍这个世界!”
他喜欢的姑娘,本该是世间最自在的风。
而他,甘愿成为追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