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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乱弹之 马文才:我可能结了一场假婚

2018-11-17  本文已影响753人  黄咚咚

1

我姓马,“鲜衣怒马”的“马”,“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马”。这些词句放在我身上,就跟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

但我的名字就跟我不是那么合适了。

我叫文才。天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竟然会为我取这么一个酸腐得掉牙的名字。

可能正是因为缺什么,才会往名字里加什么吧。

就像那些穷得叮当响的人给他们的儿子取名叫富贵,自己忤逆得一塌糊涂,生个孩子却叫德贤一样,我爹斗大的字不识一箩,却为我取名叫文才。

忘了说,牛富贵和朱德贤都是我的哥们儿,还有一个惠武功,我们四个人加在一起,就是文武齐全,德才兼备,富贵逼人。

我们就是上虞县的F4呀。至于是FLOWER4还是FOOL4,随便你怎么认为,我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一个人,那就是祝英台,祝家庄祝员外的爱女祝英台。

2

我第一次见到英台,还是我少年时候有一年随我爹去祝家庄走亲戚。

我家的这位亲戚,经营布匹生意多年,在祝家庄算是大户人家。当日老当家的六十大寿,庄里许多人家都纷纷备礼前来朝贺。其中也包括祝家庄有名的书香门第,祝员外祝公远。

亲戚知道我爹爹喜欢附庸风雅,便投他所好,将我父子俩引见给祝员外。

祝员外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耐着性子与爹爹寒暄。

我那亲戚在一旁说,“祝员外家有一女公子,与文才年龄相当,生得十分秀丽,且秀外慧中,饱读诗书,才气横溢,是祝家庄人人赞赏的女才子。”

我爹爹一听,顿时羡慕得不行。“祝公真是教养有方。不似老朽,犬子终日顽劣,读书如上刑,万般方法都使过,就是不肯学,不成器。”

我在旁边听着心说,这祝英台,就是妥妥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呀。我得见见她,看看她一个姑娘家家,能有多了不得。

正想着,我爹爹就说了:“改日一定去祝公府上造访,向你讨教一二教子良方,也让文才向女公子学习一二。”

这个老狐狸。我心说,肯定是看上人家姑娘有学识,想…想娶来做儿媳妇,好管住我。

知父莫若子。我一眼就看穿了我爹的心思。

我那亲戚料必也看穿了,所以当下就说,“咳,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宴席吃毕,我们就去祝公府上叨扰叨扰,我听说,祝公新近得了一匹胡人所织绢图,其图绚烂,其绢绵滑,老朽正想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想来我那亲戚平素与祝员外私交也是不错,再加上是当日寿星,祝员外当下并未推辞,便邀了我爹爹和我那亲戚一同前往员外府稍坐。

我自然是跟随我爹爹同往。我对祝员外的女公子祝英台十分好奇。

我当时想,如若她果真如我那亲戚所描述的一样,聪明又秀丽,那我爹爹求得祝员外把她许配给我做媳妇,当然是美事一桩,如若她只是聪明,却生得像个丑八怪,我是断断不会应允的。

这两年,也有过好几人跟我家提亲。我的发小朱德贤有个妹妹,叫做朱妖娆。朱德贤他爹就曾透露出,他有意把朱妖娆许配给我。

我爹就此事问过我的意见,我没有答应。一来我看不上朱妖娆那样的庸脂俗粉,成天扭扭捏捏,拖泥带水;二来呢,我若是娶了朱妖娆,那我不就成了朱德贤的妹夫,不得管朱德贤叫一声大哥呀。

而我明明是上虞F4的老大,我怎么能管朱德贤这杂种叫大哥?

3

事实证明,我没有答应我爹跟朱家结亲是对的。因为祝家的小姐祝英台,才是我梦寐以求的那款女神。

我只见了祝家小姐英台一面,心里就深深地烙下了她的倩影,她面容姣好,身段窈窕,利落飒爽,笑意盈盈,与时下悲秋伤春,病态恹恹的女子截然不同,有如光风霁月,行云流水一般,让人着迷。

辞别祝员外和我家亲戚打道回府的路上,我对我爹说,爹啊,你回去赶紧备一份厚礼,找一个最能说会道的媒婆,上祝家给我提亲吧,我想娶祝小姐为妻。

这世间的女子,我只想娶祝小姐为妻,其他人都不要。那天我这么跟我爹说。

我爹很高兴我终于有了中意的女子,终于愿意娶妻。在他看来,男儿必得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才能定性。他盼着我娶个聪明厉害的媳妇儿,好把我这匹浪荡的野马拴住,好好过日子,开枝散叶,光大门楣。

4

回到家,我爹果真火速备了两份厚礼,差人到祝员外家去提亲。只是他却没有找媒婆去提,他将其中一份厚礼送到了祝家庄我那刚过花甲大寿的亲戚家,拜托我那与祝员外私交甚笃的亲戚去提亲。

我不得不佩服我爹。没文化不代表脑子差,我爹这一仗打得漂亮。不久我那亲戚上门来回话说,有他保媒,祝员外,我那未来老丈人果然答允了这门亲事。

从此以后,祝家大小姐英台,便成了与我马文才婚约在身的未婚妻。我每思及此,都忍不住咧嘴露出笑容,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那一年,我十六岁,英台十四岁。

我没想到的是,定下亲事不久,英台居然出门上会稽求学念书去了。我觉得有点不是滋味,自古以来不都是男子出去求学苦读,考取功名,女子在家寒窗苦等,翘首以盼吗?

但是我很快也就想开了,为了我喜欢的人儿,颠倒一下又何妨。我愿意等英台了却她的心愿,再回家来安安心心与我成亲,从此一心一意做我马文才的媳妇。

为了英台,我愿意等。我想英台她一介女流,出去读书求学无非就是想借机出门玩一玩,游历山水,瞅瞅热闹,不可能真要搏什么功名,我应该不至于等上十年八载。

谁知月老他顽皮,并没有将我和英台之间的红线系牢。我万万想不到,出门天地阔,平地起风波,最后误了英台,误了我。

5

我等了英台三年。

人们都说远距离恋爱大多没有好结果。但是我对英台有信心。

这三年,我甚少与牛富贵、朱德贤和惠武功一同浪荡。他们跟我抱怨说,上虞F4都快变成上虞F3了。

我懒得理他们。我忙于跟随爹爹学做生意。我不是读书的料,但我也不想教英台他日小觑我。我要奋力打下一个富足的江山,让英台跟着我过快活日子。

不忙的时候,我常常去祝家庄看望我的准岳父祝员外。

祝员外是个好脾气的老头子,他好结交,讲信义,对乡邻乐善好施,对儿女慈爱有加。他一生育有八子一女,一女便是英台。由于是年近五十才有了英台这一件小棉袄,他对英台可是稀罕得紧。

祝家上两代曾经数度为朝廷效力,追随祖逖、陶侃、桓温等大军北伐中原,收复洛阳,立下赫赫战功。

只是到我丈人一代,家道已经式微,我的舅子哥们也纷纷或转任文职,或经营商事,祝氏一族便不复有祖上的气势与荣耀。

我丈人在与我闲聊的时候,说在英台的童年时期,她经常听到长辈们叙述昔日族人南征北战的故事,小小的心中便立下了宏愿,长大后要成为一个驰骋疆场的巾帼英雄。

英台的梦想当然没有实现。好歹我丈人宠她,巾帼英雄虽然没有当成,却经不住她软缠硬磨,降格以求,允许她与哥哥们同读经史诗书。

英台于是由书中知晓了院墙之外有广阔天地和各种奇人异士,趣事轶闻,心中十分向往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求学也罢,游历也罢。

我丈人本来忧心英台一个女儿家,出门总有各种不便与危险,迟迟没有应允。

前些日子,听闻会稽有一家十分有名的书院在招生徒,英台不由得雀跃,又故话重提,说要前去书院报名就读,增长学问。

一来会稽离上虞并非十分遥远,二来英台以不能先求学便不肯践行婚约为要挟(我这未婚妻可真是够淘气啊,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由得你任性么),三来我岳丈对这个宝贝女儿也是宠溺,爱惜她一腔才情,就允她去了。

“只是呀,就得让你等上三两年,才能迎娶英台过门了。”祝员外对我有些歉然。

这些日子,我隔三差五就拎上四处搜罗来好酒好茶,来祝家庄探望他,陪他下棋赏花,一来二去,我们爷俩已经非常熟稔了。

我这丈人虽然儿孙众多,但早已纷纷自立门户,各有家累,忙于营生,平常并不能时时承欢膝下,小棉袄英台再一走,留下他跟个留守老人没两样,是以他对我的造访十分欢迎。

我拍着胸脯跟祝员外保证,我不在意要等英台三两年,世间的女子千千万,我只喜欢英台一个人,为她等三两年不算什么,便是十年八年,我也会等。

想想我还真特么痴情呀。王富贵、朱德贤和惠武功都纷纷表示我肯定是中蛊了,上虞县赫赫有名的F4老大,居然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如此钟情,他们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没办法呀,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便再也不能忘记你容颜,爱情,就是这么神奇,没有任何道理。

6

谁知道英台会遇上贸县那个酸秀才梁山伯。谁知道英台怎么就看上了那只呆头鹅。

我等了三年。终于盼得女神求学期满,回到祝家庄。我便向老岳丈提起,何时择个黄道吉日,八台大轿,热热闹闹迎娶英台过门。

但英台却对老父说,她不想急于成婚。

祝员外有些生气,数落英台,“你休再胡闹。你要求学三年,为父也力排众议,应允了你,文才更是无怨无悔,候了你整整三载,现如今你怎仍然推三阻四?”

英台见一项慈祥的老父震怒,颜容也有些失色。但见她眉头紧蹙,似是内心挣扎,半晌之后,她一副毅然决然豁出去了的神情,对老员外和我坦白交代。

“我已心系他人,便是我求学途中结识的义兄,贸县梁山伯。与马家这桩婚事,请爹爹和马兄长容我退了罢。”

祝老员外一听这话,差点昏厥过去。他一向注重诗书礼仪,讲究信义,虽说疼爱幺女,但怎容得女儿在婚姻大事上如此儿戏胡闹。

老头子当下就把英台关了禁闭,令她好好思过。

我安抚了余怒未息的老员外,来到祝家后院,立在英台闺房廊外,想要细细问明缘由。

英台一如既往地磊落飒爽,倒也丝毫不隐瞒于我,向我讲述了去书院途中如何与梁山伯相遇,在书院三年如何与梁山伯同窗共学。

“我今番回来,就是要同爹爹与你说明,我心已他属,此生非梁兄不嫁。马家哥哥,你就点头退了这桩婚事罢,英台我终生念你大恩。”

我在廊外听得心中酸楚。我何尝要她念我什么大恩。我翘首盼望三年,只想着要与她做寻常夫妻,谈笑画眉,生儿育女,朝夕相伴。

我颤抖着声音问她,“那你这梁兄自始至终可知晓你是女儿身?可与你定下婚约盟誓?”

英台在屋里朗声答道:“不曾。我这三年虽与众生徒同学同住,但我一向谨慎独行,并未叫人看破女儿身。我对梁兄也不曾言明,更不曾私定婚盟。”

我的心在绝望之中又泛起一丝喜色。我是个寻常男子,听到英台仍是清白之身,我当然心下欢喜。

我对屋里的人儿说,“你且等着你的山伯,我自等着你,为了你,便是当备胎我也愿意。你那梁兄如若明白过来,前来光明正大求娶你,我便把你当妹子嫁与他,他若没有胆量来,你便仍是我马文才订下的亲。”

英台并不领情,她听起来有些着恼,“我哪里稀罕什么备胎。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梁兄若来娶我,我便嫁他,他不来娶我,我便等他,他若死了,我也随他。”

我被英台话音中的凛冽决绝之意吓到,不敢再逼她,强忍心头失意,离开了祝家。

7

此后我不再提起成亲之事。只是也不曾退亲。梁山伯一日不前来求娶英台,我便一日抱着残存的一线希望。

只是我去祝家庄逐渐去得少了。听闻祝员外身体一日日不如从前硬朗,我只是搜寻了一些上好的药酒与补品,托我那亲戚拿去送与祝员外。

如此又是三年。

梁山伯这怂货,听说他被举荐做了个地方官,也算混得小有名堂,这么长时间,英台女扮男装在会稽书院求学三年的轶事,早已传遍会稽城间乡野的每个角落,他也应该早已明白,当日与他朝夕同窗的英台原来是个美娇娘,明白英台对他的似海深情,却为何迟迟没有差人来求亲?

我爹爹却在一天天催促我完婚。

“文才,你已二十有二,与你同年的朱德贤、惠武功均已娶妻,并且育有两子,便是家徒四壁如牛富贵,也已于年初成家。为父我年岁渐大,可等不起你了。”我爹爹有一日这么对我说。

“祝家小姐要嫁你便嫁,不嫁你,我做主退了这门亲事,你就娶朱家二小姐朱妖娆吧。我听朱老爷说,朱二小姐对你甚是倾心,至今尚未婚配呢。”老头子放出了大招。

我慌了手脚。我可不想与朱妖娆成亲,我只想与英台做一世夫妻,相伴白头。

我快马加鞭赶去祝家庄,告诉祝老爷子,我已定下吉日,三日后便要迎娶英台回马家。这一次,我言出必行,不容置疑。

祝员外面对无怨无悔等待英台六个年头的我,无话可说,责令英台三日后上轿,与我完婚。

英台在堂上并未抗拒,未发一言。我心想,也许她也被她的梁兄晾凉了一腔热情,不再固执了吧。我退出祝家堂屋的时候,从她身边走过,我低低地对她说:

“别担心。我会对你好的。”

我看到英台面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神情寥落。

但是我当时并未往心里去。我想,等英台嫁过来之后,我一定要百般地对她好,她喜欢游山玩水,我就带着她四处游历名山大川,她喜欢伺花弄草,我就给她修一个百花之园,她喜欢读书治学,我就搜罗天下的奇文典籍供她审阅。

我一定有办法让她快活起来。

8

很快到了迎亲的日子。

我早早穿好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来到了祝家庄。

祝家庄那个热闹啊!遐迩闻名的才女祝英台今日出阁,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挤在官道两侧,想一睹盛况。

我叫家仆准备了丰厚的迎亲红包和喜糖,一路散发给众乡邻。我希望他们能分享到我迎娶心上人的喜悦。

英台早已在喜婆们的帮助下盛装穿戴完毕,蒙上了喜庆的红盖头,盖头上的锦穗儿晃晃悠悠,我看不到英台的脸,不知她是怎样一副表情。

鼓乐齐鸣,新娘子被搀扶着上了花轿。我拜别有点颤巍巍的岳父祝员外和众位乡邻,带着迎亲队伍,带着我的新娘子英台上路了。

队伍行至“五山四地一分水”的鄞县地界,要渡过一截河道,船至河中央,突然平静的河水波浪滔天,航船颠簸得非常厉害,眼见快要沉下去。

我赶紧护着英台,让船家速速拣近陆处靠岸。待我们一行人狼狈不堪地上得岸来,英台的红盖头早已丢失。

我看见英台姣好的面容上,挂满了泪珠,心下大惊。

“英台,你……”我张口正要询问,突然循着英台的目光望去,一座新坟映入眼帘。坟前立着一块孤零石碑,上面写着几个萧瑟黑字:“会稽梁山伯之墓”。

我惊得魂飞魄散。原来英台心心念念的春闺梦里人,早已做了荒郊野岭的一缕孤魂。

英台踉踉跄跄扑倒在坟前,双膝跪在地上,泪如泉涌,伸手抱住冰冷的石碑,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直哭得天旋地转,风云变色,飞沙走石,瞬时间大雨倾盆而下,雷电交加,天地之间一派乱象。

迎亲的人马纷纷四下逃窜,找地方躲避。我却没有躲。我呆立在英台身后,不知该做点什么来劝解悲痛欲绝的她,我即将拜堂成亲的未婚妻。

正在怔忪间,骤然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只见梁山伯的坟墓蓦地裂开了一道一人宽窄的口子。英台见到此状,悲切地大喊一声:“梁兄,英台来了!”

说完,她纵身一跃,身上的喜服化作一道绚目的红光,跃进了那道裂口当中。

我伸手意欲抓住英台,指尖却只触碰到她的裙裾,柔软芳香,如同微风从指缝中一划而过,转眼消失了踪迹,无处追寻。

裂口如同一张大嘴,瞬间吞没了英台窈窕的身影,旋即闭合如初。几乎同一时刻,雨过天晴,万物盎然,一道妩媚的彩虹横搭天际,如同一座七彩之桥。

梁山伯的坟头上,一对硕大无比的彩色蝴蝶在湿润的阳光下翩翩起舞,十分缱绻缠绵。我仔细一看,那蝴蝶的花纹分明就与英台的罗裙图案一般无二,一时看痴了。

没来得及跑远的迎亲人马纷纷折回来,聚拢在我身边,自动于坟周匍匐拜倒。

我呆立良久,不发一言,身上的喜服在洒满阳光的林间显得分外红艳。

我的心里,却从此都是雨天。

我是马文才,我没有做错什么,却错过了一切。

我十六岁那年喜欢上了祝家庄祝员外的爱女祝英台,我同她订了亲,等了她六年,最后她在我迎亲的路上,于她心爱的梁兄坟前殉了情,他们一起化做了自由自在的蝴蝶,只留我在这人世间孤单一人。

我觉得我就像结了一场假婚。如果一切是场梦,我惟愿梦境停留在我十六岁初见英台的那一年,永远不要醒。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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