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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疯子

2018-02-24  本文已影响174人  欣然_bd23
倪疯子

我们村子坐落在马莲河的分支柔远河的下游,柔远河的上游有几处林场,每年盛夏发大水时,宽阔的河面上漂浮着一层柴禾,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拿着工具,来到岸边捞柴。

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柴禾,湿漉漉的,上面沾满了泥。洪水过后,人们把柴禾在河岸边就地铺开,在太阳底下暴晒几天后,再把晒干了的柴禾弄回家里,堆在门前。这是每家每户一年做饭和烧炕用的燃料。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受浮夸风的影响,生产队的庄稼地里几乎全部种的是玉米和高粱。

初秋来临,天气刚刚有了一丝寒意,玉米和高粱还没有完全成熟,柔远河两岸青纱帐似的庄稼地里,玉米像一个个胖娃娃似的挂在玉米秸秆上,细细的高粱杆好像承载不住沉甸甸的高粱穗头,弯下了腰。刚刚熬过饥荒年代的人们看着丰收的景象,脸上荡漾着喜悦的笑容。

人们抓紧农忙前的时间,开始将汛期从河里捞上来的柴禾收集在一起,摞成柴垛。每年的这个时候,一个外乡人就会出现我们的村子里。

他五十岁左右,中等个儿,国字脸,皮肤白皙,经常穿一身洗的发白的灰色衣服。当他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村里人都叫他“倪疯子”。

这倪疯子并没有完全疯癫,只是脑子受了刺激,思维有些混乱。他的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他姓倪。

后来,有人和倪疯子交流时,从他断断续续的表述中,村里人才初步了解了他的身世。倪疯子幼年时家道比较富裕,全家人不愁吃穿。父母送他读过几年私塾,倪疯子是他们村里少有的识文断字的人。他的家具体在西川什么地方,他也没有说清楚。

由于倪疯子上过学,接替了自己告老还乡的老师,成了村里学堂里的教书先生,整日和一群孩子打交道,他感到其乐融融。不久,父母为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妻子。可是,他的妻子并不安分守己,她看不起老实厚道的倪疯子,他们结婚不久,她就跟着一个走村串户的货郎私奔了。

倪疯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大脑受了刺激。一开始他沉默不语,后来整日胡言乱语,根本无法继续在学校待下去,就回到了家里。

倪疯子的父母在世时,有二位老人照顾他的生活,他还不至于离家出走。

父母过世后,他和弟弟一家在一起生活,弟媳妇嫌弃他,故意在他的饭里放上线头和破布条。文人出身的倪疯子十分爱干净,他虽然有时疯癫,但能分清好坏,这样的饭菜使他根本难以下咽,他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倪疯子从不吃“嗟来之食”,在流浪过程中,靠给人打短工维持生活。从我记事起,每年初秋,他一定会在我们村待上一两个月,帮各家各户摞柴垛。

倪疯子是摞柴垛的把式,总是这家的柴垛还没有完工,那家就有人提前预约他了。他无论给谁家干活,都不收工钱,只要有个住的地方和一口饭吃,他就满足了。

我亲眼目睹过倪疯子摞柴垛的过程。他先根据雇主家柴禾的多少,确定柴垛的大小,然后在一块空地上,用比较长的柴禾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圈,其他人把小柴禾弄进他围成的圈里铺开。就这样,他每在外面围一层长的柴禾,给他打下手的人就往里面铺一层小的柴禾。柴垛中间的小柴禾,不仅要铺平,还要压严实,不然柴垛就会塌掉。最后,在柴垛收顶的时候,要用水、胶泥以及用铡刀铡碎的麦草,合成稠泥浆,在柴垛顶层漫上厚厚的一层,以防柴禾被雨水打湿。

堂兄六哥家壮劳力多,每年只有他们家捞的柴禾最多,倪疯子给他们家摞柴垛时,村里好多人前去帮忙,那景象十分壮观。只见倪疯子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摞柴垛,六哥的家人和前来帮忙的人分成三拨,一拨给倪疯子打下手,一拨从下面往上运柴沫子,还有一拨站在柴垛中心,把下面的人运上来的小柴禾铺平,压实。人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不时有人讲一两句笑话,逗得大家呵呵大笑。

摞一个大柴垛,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倪疯子帮六哥家摞起来的柴垛,比生产队里的麦垛还气派。他们家的大柴垛,常常三四年都用不完。

倪疯子干活时,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他手脚麻利,头脑清楚。经他的手摞起来的柴垛,无论大小,都有棱有角,就像一个艺术品。

村里有的人家不愿意请倪疯子帮忙,自己摞起来的柴垛不是下雨时被雨水浸透,就是早早的倒塌了。而倪疯子摞起来的柴垛,不仅雨水淋不着,而且永远不会倒塌。

尽管倪疯子不干活时,经常自言自语,和人无法正常交流,但我们村里人对他十分尊敬,无论给谁家帮忙摞柴垛,他都是那家人的座上客。

当家家户户的柴垛都摞起来的时候,倪疯子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们村子,没有人知道他的下一站会去哪里。

有一年秋天,天气都开始变冷了,地里的庄稼都收割了,村里有的人家把汛期从柔远河捞上来的柴禾堆在门前,被雨水打湿了,就摊开了晒干,晒干后又被雨水打湿,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次,可倪疯子还是没有在村子里出现。村里人只要碰面,就会互相打问:“倪疯子今年怎么还不来?”语气里既有期盼又有些担忧。

倪疯子就像全村人的亲戚,人们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地自言自语,习惯了他帮忙摞柴垛。当有一天他不出现的时候,大家都开始想念他了。

倪疯子再也没有出现在村里人的视线中,他是客死他乡,还是回到了家乡安享晚年,没有人知道。从此以后,他消失了,消失的无隐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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