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少年
那天走的时候，我知道你一直哭着跟着我，直到我回家。
…………
我是转学生，高一上学期中途空降在这个班级里。
那天，在班主任的安排下，我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第一眼，就看见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多帅，而是你右手正支着脑袋在睡觉。
我坐在你的旁边，但是我们中间隔了一条不宽不窄的过道。
第一节课中，你就时不时的打量我，下了课，你便迫不及待的问我：“我怎么没见过你呀，你是新来的吧。”
我扭头看你一眼，点点头。
你见我对你反应冷淡，便也讪讪转身和其他同学聊天玩耍。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直到有一天，他来了。
他是我爸，不过我很久没叫过，那天晚上，他突然闯进教室，视线在教室快速扫一遍，最后把焦点集中在我身上，什么都没说，直接冲过来，把我拖到教室外的走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我骂骂咧咧的拳打脚踢。
没人敢出声阻止，毕竟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
后来还是班主任带来几个男老师来了，他才被止住。
我忍着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走进教室，你跟了过来，我知道，是你叫老师过来的，其实当时我想告诉你，没必要，我已经习惯了。
你问：“你还好吧？”
我扭头看你一眼，你看见我的样子，便噤口不说话了。
我从课桌里拿出纸巾擦一下脸上和身上的伤，又拿出一盒外伤药，动作熟稔在破皮淤血的伤口处涂。
“你连药都准备了！”你指着药吃惊的问。
你似乎习惯我的沉默，又问，“你爸是不是喝醉酒就会打你啊？”
我停下动作，想了一下，说，“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你诧异的看我一眼，似乎又有些小激动，但碍于今天场景不合，便极力忍住，“这是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狐疑的看着你，这是我和你说的第一句话吗？我不记得了，但我能够记得是，你当时的眼睛很亮，亮的好像能照亮一切。
当时你和我说了很多话，不过对我来说，大多是没有用的废话。
之后的日子我们关系似乎近了，每次课后我不再是趴在课桌上睡，而是和你隔着过道聊天，或者听你和周围的同学侃大山，中午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晚自习结束后我们也一起回家，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你总是和我说很多有趣的事，很奇怪，以前这些事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的时候，我都觉得很无聊，可是听你说，我总会忍不住哈哈大笑。
记得一次，我在吃多味花生，你说你也要吃，我就随手拿出一粒往你嘴巴里丢，你也很配合的张着嘴巴迎着花生落下的弧度接住，后来才知道，你只让我这么对你。
他还是会偶尔跑到学校来打我，只是相比以往，次数少了很多，但对我来说，我宁愿他多打我几次，我也不愿他像现在这样，经常在外赌博，连家都不回。
你曾经问过我，他为什么经常喝醉酒来学校打我。我不是不愿告诉你，只是，有些事，我不想让人知道，尤其是你。
因为他，我似乎成了学校的名人，不久，学校就开始传，我妈是婊子，我爸是赌鬼。
我没有站出来反驳，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也正是因为这个事实，他们离婚了，我被判给我爸，我爸经常在输钱的时候、喝醉的时候打我发泄，因为家里只有我了，所以他只能打我。
经常，我在学校走的时候，就听见背后有人对我指指点点，就连我们班上，大家看我的眼光都和以前不一样，对这些，我从小到大已经习惯，早就无所谓，可是你，让我不能无所谓。
我在学校顶楼吸烟，不知道过了多久，你也来了，我不知道，你是特意来找我的，还是凑巧也来这的。
你说，“还有没有，给我来一根。”
我看着你不说话，过了会，直接把我嘴里的半截烟给你，你没有一秒钟犹豫，直接接过含在嘴里，抽了起来。
我盯着你的眼，说，“他们说的是真的。”
你很不屑的撇我一眼，“那又怎样？”
记得那个时候的你，真的很帅。
我笑了，发自内心的，“没怎么样。”
那一刻，突然觉得，用这一刻的温暖美好仿佛能抵过生话中的所有苦难。
那种温暖人心的感觉，我现在还记得。
不知不觉，日子竟然就过到了元旦，第一次，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班级举行元旦晚会，大家围成一个圈看，我站在你身后，但是由于你的身高，我看不到前面的表演。我戳戳你的背，你回头，捏捏我的鼻子，问，“干嘛呢？”
我笑笑，心里有些激动，但依旧淡定说，“没事。”
在回家的路上，你一直和我说今晚某某的表演好搞笑之类的，我安静的听完，到了各自回家的分叉路口，我没和你说明天见，而是愣在那一会儿，抓住你的手腕，没看着你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不知道你的表情，但是我能感受你的沉默和迟疑，“以前有。”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我想你肯定知道我的意思，还记得前几天我发了一条说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来看过，但你什么都没说,连每次必点的赞都没有。
后来我们没说什么，就各自回家了，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晚上，你没有摸摸我的头和我说晚安，那是我们认识以来的唯一一次。
回家我哭了，没怪你，就是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第二天，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疏远我，我以为我会开心，可事实上，我面对你却怎么努力都挤不出笑容，下了课，你走过来摸摸我的头，问我怎么了。我把头埋在臂弯里，闷闷的说没事。
你哦了一声，待在我身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熟悉的气息消散了，我突然很讨厌自己，我怎么能这么贪心。
午饭你托同学来告诉我，你中午要回家一趟，所以就不能来陪我吃饭了。
怎么会这样，我已经调整好自己了，我能都笑着面对你了，我可以用行动对你证明，我好了，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困扰，为什么，你却不能多等我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晚自习后，你还是和我一起走，不过一开始很尴尬，因为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第一次， 我在你身边紧张的手都冒汗了。
突然，你牵起我的手，摸到我手心里的汗，你吃惊的问，“怎么都是汗？”
我惊的触电般得想要抽回手，可你却死死攥住，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看你了，只能把头低下。
你哈哈的大笑开来，用手拧着我的脸颊，“你怎么这么爱脸红，真可爱，记得刚认识你那会儿，和你多说几句话，你都会脸红，弄的我还以为我哪句话不小心带了黄段子呢！”
我趁你说话的时候抽出手，不理会你的取笑一个人往前走，你还在我后面一边走一边笑，这么一闹，尴尬的气氛反而没了，我们又像往常一样，打打闹闹一起回家，真好。
其实我很想问你，你刚刚为什么牵我的手，但是我不敢问。
有的人经过你的生命，就像一只蒲公英经过一个稻草人，你希望追随它一起飘到天涯海角，可你甚至不能迈出一步，如果这样，那就甜蜜的看着它在你身边飞舞，近或远，都只用灼灼的目光，亲吻它的脸庞。
没过几天就寒假了，我们在qq上聊过几次，不过因为我要打工挣学费，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不在线。
那天晚上下雪了，我刚下班，忘带钥匙，他在外面赌博，我没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用了口袋里仅有的两块钱，一个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吃着面包。看着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许多父母带着自己的小孩一大家子的人出来吃年夜饭，那个时候，我呆呆的立在街上的人流中，我是多么想挤进这种温暖中去。
陡然间，我听见你的声音，我回头，你站在我身后，正提着一大堆东西。
你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
我说，“新年好。”
过了一会儿，你脸色不太对，问，“吃了年夜饭吗？”
我笑着说，“正要回去吃、”话没说完，你举起我拿着啃了几口面包的手。
“干嘛骗我。”你问。
我低下头，不想看见你的眼神，特别不想。
我们都没说话，但你扳起我的下巴，语气很温柔，“不要哭了，”帮我擦掉眼泪，牵着我的手，很紧，很温热，“走，跟我回家。”
我想说不用了，可是我说不出口，因为我真的很舍不得这种温暖。
开学了，我很开心，又可以见到你了。
你似乎对我比以前更好了，每天早上都会给我一瓶牛奶，你说，我不能拉低中国人的平均身高。
晚自习结束后我们还是一起回家，可不同上个学期的是，你会在没人的时候牵着我的手，这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了。
有一天晚自习的时候，你带着我翘课，我陪你一起去操场上跑步，我看得出来你心情很不好，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也不说，就黑着一张脸一直跑一直跑。
终于停下了，你问，“你接受了？”
“谁啊？”我明白过来，但依旧装作不懂。
“今天给你情书的那个。”你语气不善。
“你说呢？”我盯着你的眼睛。
你直直的回视我，然后倾身下来，吻上我的唇，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回神过来推开你，说，“你会后悔的。”
“不后悔。”你说，又重新吻上来，我没有再推开你了，当时觉得，初吻，真的很甜，很幸福。
我们的生话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什么，只是有时候，我会陪你翘掉晚自习，陪你去操场上，因为那个时候，操场上几乎没人，我们有时候会牵手一起漫步，有时候又会在隐蔽的角落接吻，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约会，因为你没说。
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你都会在没人的时候牵着我的手送我回到家，我说不用，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
你说你想和我多待一会儿。
我低头扣手指，说了一声“哦。”
这个时候你又说，“连耳根都红了，你怎么这么可爱呢！”你抱住我，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
我们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在qq上腻歪一会儿，那些聊天记录，我从没删过，在后来的很多个夜晚，我都是靠着它来回忆我们的点点滴滴。
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没来学校，电话打不通，qq也联系不上，我就这样，突然失去了你所有的联系。其实，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了，所以不敢去你家找你，也不敢见你。
终于在那天晚上，你出现在校门口，我们什么都没说，就是一直肩并着肩走到各自回家的分叉路口，不约而同，我们都停下来。
你说，“我妈看到了我们qq上的聊天记录。”
你又说，“我要转学了，到另外一个城市去。”
我其实什么都不想说，但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
“一路顺风。”
然后我就走了，我也知道，你没有回家，而是一直哭着跟着我，直到我回家。
回到家后，我透过玻璃窗户往下看，你还立在我家楼下，那一天，我竟然出奇的平静，我没有埋怨，也没有哭。
我知道，你妈妈不是不允许你谈恋爱，而是因为，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
从窗外收回视线，看着桌子上醒目的红色，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也不知道，你是怀着什么心情，将你结婚的喜帖托人给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