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火④
天真的是蓝透了,简直比那江水还要蓝,纯净得让人不敢妄生邪念。一团巨大的云朵有着强烈的立体感场面感,仿佛脱离了天空,无比清晰无比真实。阳光被云朵遮住了一部分,蓝火就轻而易举地望见了窗外所有的事物:对面楼顶的平台上,几只斑鸠在漫不经心地踱步,它们丝毫没有飞离的迹象;绿化带的林荫蓬勃得似连绵的海浪,只是凝固了起伏;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似乎不曾刻意往某处,闲适散漫游荡……
最让蓝火眼前一亮的,是对面人家院墙拐角的几株美人蕉,花朵开得是那样的艳,简直可以用猩红来形容;还有那修长的叶,碧绿得多么有野心,让比喻绿的词语一时理屈词穷。蓝火痴痴望着那一抹火一篷绿,不由地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词语:绿火。绿火,绿火与蓝火相近吗。是有无比的接近,但更深遂更妖媚,甚至还带了一丝鬼魅。
蓝火的思维不断跳跃着,一些词语仿佛那空中的电线,平行,交叉,出现,隐去,但又笔直地划过天空。绿火,欲火,蓝火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了这样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词语。
欲火?呵呵,我还有吗,蓝火心里有些苦笑自己。或许,是真的没有了,蓝火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抱着枕头入睡,然后深夜里一觉醒来。要么,下意识伸手,身边空空荡荡;要么,鼻尖袭来刺鼻的酒气,还有耳畔排山倒海的鼾响。蓝火深深叹了口气,她望了望那一动不动蛰伏在书台角落的宠物猫,仿佛觉得自己就是它,融入了黑夜,但分明轮廓隐现。那一双黄绿的眼多像悬在黑夜里的精灵,让人心生旷远寥落,与尘世生生剥离。
蓝火有过多少次?想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汉那结实温暖的胸膛;有多少次?想张开双臂就可以拥抱汉那宽阔孔武的腰身,可是,只是片刻希望过后的失望,只是片刻犹豫过后的退却。她要向她示爱吗,要么是示性?她一想到那与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有多么相似,渐生的温柔顷刻便化为乌有。蓝火多么地希望那时汉能停止那令人厌憎的鲜鼾声,优雅地转过身来,如往昔般一把熊抱着她,并轻轻用那只温热的手抚慰她的后背。蓝火那时简直感觉自己是一只无忧无虑的船,毫无顾忌在无边的大海里飘呀飘,爱飘哪就飘哪,如同蓝天上白云般的无拘无束。
但是蓝火终究没能等来那转身的一抱。是汉的心变了还是汉的身变了?这个问题其实根本没有答案,是时光冷却了激情,是熟悉替代了鲜颖。曾经那个俯首贴面的汉,那个百依百顺的汉,在不知不觉中选择了对蓝火的漠视。可能,他不是选择,是顺理成章,认为到了这个年龄段,夫妻之间,不就是一杯平淡的白开水嘛。一杯冷在那儿的白开水,若口渴了,便毫不客气地咕咚咕咚几口,然后毫不在意擦拭去残留嘴角的水痕。
蓝火就这样习惯了委屈自己,甚至是折磨自己。蓝火已经很久没有性的体验或者性欲了。即便汉有时深夜里突然性起,也只是风雨摇打梨树,蓝火心中却花瓣一地。蓝火毫无表情或者是僵尸般任由汉的撒野、冲撞,没有了迎合,没有了感应,蓝火真的越来越没有性趣,没有了欢爱了。
清晨起床的时候,蓝火对着镜子细心地打理自己。镜头的人儿分明还那样风情那样娇媚,丝毫看不出有老去的模样啊。蓝火镜前稍稍转身,瞥见镜中人儿依然有令人垂涎的前凸后翘,依然有玲珑标致的柔美曲线……可能,是心老了吧,哀莫大于心死,汉的一次次无视,像是一场场冬天的风,终究给满池的水凝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蓝火从来不奢望冰有融化的时候,心就此渐渐沉寂,籍以喝茶,听歌,看书,打发百聊无赖的时光。蓝火很少出去走动,就是有时汉外出前竭力强调带她随行的重要性,说是重要场合夫人必须在,蓝火也是借头痛为托辞。她知道,那样的场合,她不适应,她情愿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看书,听听歌,抄抄经书,确实是寂寞了,找那几个文字发烧友聊聊。这几个可爱的人,是什么话都敢说,蓝火倒觉得有几份真,几份信,仿佛洞透了这尘世,从此六根清净,无喜亦无悲。
蓝火的心中有了一种诗的冲动,望着窗外,她有些迷离,那些诗句便如那碎碎的紫荆花,碎碎的来:
蝉声留不住夕阳,
晚风吹不动野花,
几时多情的你呀,
像昨夜的藤蔓,
爬满我寂寞的墙;
蜻蜓找不回时光,
夏虫唤不来年华,
何日伤感的我呀,
像晚天的月亮,
搁浅你温柔的蓝。
青山已慵懒了模样,
湖水已丰腴了脸庞,
归鸟已眷恋了远方,
你我,已拒绝了答案……
拒绝了答案啊,汉你。答案呢。蓝火想起了阿信。阿信破解她的笔名,仅仅是巧合,或者早有蓄谋?蓝火不知道。蓝火的眼睛下移,看见光着膀子的阿信正站在店门口与阿诚说什么。阿诚是阿信请来的帮手,本地人,与阿信兄弟般的要好。
蓝火想走下楼,走近他们身边,听听这两个喜笑颜开的小伙子,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他们这样地开心呢。
楼梯响起了高跟鞋敲打木地板的声音,有些生脆有些悦耳,发出一丝丝罄击过后的余音轻绕。
“咦,姐怎么下来了?姐这样娇贵的身躯,怕是让这店蓬壁生辉了吧!”阿信望着阿诚挤眉弄眼地坏笑。那笑里分明带着调皮还带着戏谑,蓝火听了竟然受用得很。
“你们俩个,中午不休息,在这交头接耳啥呢,是蓄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捡到了什么宝贝?哈,若是宝贝,告诉姐,姐见者有份。”
“哪里呢,”阿诚一脸讨好地说,“是阿信他生意上的前景规划呢。”
“阿诚!”阿信脸蓦地一红,赶忙打岔,“`还'钱景龟滑'呢,说着玩的,姐,你千万别听阿诚瞎讲,我们只是说说过过嘴瘾,别当真,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