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初历险

  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末，农历七月中旬，北方的天气依然炎热。

  时间是午夜，亦木挺着肚子在昏暗的屋子里蹒跚着，扶着墙艰难地挪动，时而跪地，轻轻呻吟，时而咬着嘴唇站起来挪动，但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湿透了，衣服都要拧出水来，这是她今晚换的第四套衣服了，她知道自己几乎没有合适的衣服更换了。

  她那大大的美丽的眼睛已经完全没有了神采，有的是隐隐的恐惧和不安，她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看向旁边紧张、担忧而无助的丈夫……

  “你二哥怎么还没有把医生请来？”亦木的丈夫朝隔壁屋子大声喊着。

  “我再去村口看看。”随着声音，隔壁走出一个瘦瘦黑黑的高中生模样的男子，头也不抬，匆匆地走入外面的黑暗中。

  是的，亦木要生孩子了，她很年轻，刚刚23岁，她18岁就结婚了，这本来是她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夭折了，她对生孩子充满了恐惧。

  她的丈夫是一个中学教师，家里除了两个小叔子，还有在外地工作的公公，婆婆身体太弱，常年卧病在床，这时候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她从发动到现在已经三天两夜了，今晚请的接生婆怎么也不愿意再继续陪伴亦木，更不愿意给她接生了“孩子太大了，胎位又不正，我做不到，你还是去镇上的医院吧。”

  说完之后，她就逃跑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拉都拉不住。

  “我不去医院，去请医生过来”亦木已经筋疲力尽，她恳求丈夫。

  于是丈夫的二弟自告奋勇地去医院请大夫了。

  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了，还没有医生的影子，一家人的不安和忧心加倍了，空气里都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好像已经不止一个世纪。

  亦木的痛苦和烦恼让她不能呼吸，她有着濒死的哀伤和恐慌……

  急促的脚步杂乱地响起，丈夫浑身一振，“医生来了。”他轻轻地说，像在汪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丈夫的二弟和三弟陪着一位年轻的医生进来，三人的脸上都是汗水，医生的急救箱背在二弟的肩膀上。

  医生进来后，二弟和三弟悄悄退了出去。

  医生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她来自上海的一家大医院，是一个工作近十年的妇产科医生，在本地下乡。

  她一边指挥着亦木的丈夫做好所有物品的准备，一边柔声安抚着亦木。

  医生给亦木做了检查，是巨大儿+胎位不正没错，但是现在宫口已经开全很久了，羊水都流光了，胎心也不稳，需要立即把孩子生下来，她又臀位接生的经验，但也告诉亦木夫妻目前大人和孩子都在巨大的风险当中，她会尽力而为。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已经蒙蒙亮了，在医生的帮助下，亦木终于生下了孩子，孩子出生的瞬间，亦木发生了大出血，血液想开闸的洪水一样，医生咔的医生剪断脐带，把孩子放在一边，立即开始抢救亦木。

  亦木感觉自己像在海上漂流，她就要沉入海底了，她好累好累，不想努力了，她想就此沉睡……

  “亦木，亦木，亦木！”她听到丈夫哭喊的声音，那么遥远，她的眼皮好重，她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看到丈夫慌张苍白的面孔趴在自己的脸上方……

  “好了，亦木不出血了，血压也恢复了”医生说，汗水从她的脸上、发梢上滴落下来……

  “为啥宝宝不哭呢？”医生查看一边的宝宝，宝宝浑身青紫，生命微弱。

  “孩子窒息时间有点久了，即使救活了，也可能会出现脑瘫，没准儿是个呆傻儿，你们考虑一下，看是否能接受这个后果。”

  医生对亦木夫妻说，一边对宝宝实施急救。

  “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丈夫问。

  “女孩。”医生简捷地说，手并没有停下，还在对宝宝实施医疗救治。

  “我的宝宝，我的宝儿，我的小花，医生医生，一定要救救她。”

  亦木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无奈力不从心，说完这句话又晕过去了，但她很快醒过来，努力支撑着自己，看着医生抢救自己的女儿，生怕自己闭上眼睛，就失去了自己的宝贝儿……

  啊啊啊——

  这是孩子的哭声，宝宝活了！

  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那美丽动人的宝宝哭声，好像有仙乐飘过几个人的耳边……

  那个宝宝就是我，美丽的亦木是我亲爱的美丽的妈妈。

  这是我的人之初生的历险记。

  我因为窒息，曾被医生怀疑会傻掉，贴上了不宜受高等教育的标签，长大后，也有很多聪明过人之处，而且还上了医学院，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妇产科医生。

  这也是一种爱的回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