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床——诗意的隐藏
近来心情烦闷,想着读读书能让我安静下来,却陷入读什么都读不完前言的困境中。
今夜,照常是凉飕飕的,百无聊赖的夜晚。我搬来凳子,站到书架的高处,浏览一本本“十分深意”的书名,想着哪一本书能救赎我,又有哪一本书会放弃我。偶然瞟到一眼大学买的《一个人的诗歌史》。想起了那个,被于坚一句“我走这条,也就抵达了森林和落日”圈粉的我。那就选这本吧,读下去也罢,读不下去也罢,睡一觉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然而我并没有急于看于坚那一章,我选择从头看起。
开篇写的是顾城。
在看过关于顾城的无数版本故事后,我又开始重温,大致内容都差不多。读到第八篇,作者开始从其诗中找寻指向顾城选择死亡的痕迹。提到了这么一首诗:
墓 床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第一遍我并未读懂这首诗的含义,或许与我不了解顾城有关。然而了看作者的评析,再回过头读这首诗,才惊觉诗人的用意与巧妙。文中有一段是这样说的: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这句话值得注意,“人时”指的应该是肉体存在的时间,而“人世”,则是指生活。也就是说生命消失了,但生活仍在继续。而“我”感到累了,想“休息”。注意这句话的“中间”二字,在生命与生活中间休息,无疑是烘托出一种深刻的失落,也就是说,无论生命还是生活,“我”都不再身处其中,因此“我”也不再关心。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这两句初读有些费解,仿佛是作者在梦呓,但细细琢磨之后,就会发现其中的深意。两句话里“走过的人”,不是指同一个人,而是指不同的人,甚至不是指两个,而是指川流不息的人群。对于同一种事物“树枝”,有的人只看到它的方位——“低了”,而另一些人却看到了它内在的生命力——“在长”······最后两句与前面两句相互呼应,树枝的“低”对前面所描述的“永逝”是一种哀悼,树枝的“长”则是对愿望的期待。
这两段的评析虽不能让我完全信服,却为我打开了这首诗的大门。顾城的诗总有大自然的痕迹,让人(至少让我)觉得清新,与那些借着自然之物隐喻这个暗喻那个的诗人不同,他不舞文弄墨,加之我也很懒,不愿过度解读对号入座。所以读顾城的诗于我而言就像去乡野转了一圈,看到了江水,星空,女人,情爱,月亮,动物·······而这首诗,看过作者的解读后,我试着站在顾城的位置,再读,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文中提到《英儿》这本书,我便查阅了《英儿》与本诗的创作年代,虽没有具体到年,但我猜想大致是同一时代创作的。也即顾城与谢烨隐居激流岛,英儿来了又走了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顾城许诺写完《英儿》便自杀。由诗中那句“我知道永逝降临”可猜到,所以本诗的创作时间,与《英儿》的后期创作大概是同一时期。在“永逝降临”之时,顾城还想着,松林里安放着愿望,看远处的海,感受跟随自己的阳光。这说明此时的顾城,面对永逝(死亡),心情并不那么沉重。
沉重的是第二段。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本书作者给予的解释是:“人时”指的应该是肉体存在的时间,而“人世”,则是指生活。也就是说生命消失了,但生活仍在继续。
我并未想得如此深刻。读到这一句,我的第一反应是“人时”指那个来了又走了的英儿,“人世”指结发之妻谢烨。“人时已尽”也即英儿离岛,离开了顾城的生活。“人世很长”——与结发妻的生活还很长远。可顾城又说“我在中间应当休息”,也即与妻子的时间再多,“我”也不想继续走下去了。
最后两句最有意思,本书作者的解读为:不同人物的不同视角,会产生大相径庭的结果。而我认为这样的解释虽也说得通,却又有些别扭,前一句还在说“我应当休息了”,后两句突然冒出来说看事物的不同角度,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我感觉这句应该从上顺推下去,大意是:“我应当休息了”即“我”要选择死亡了。然而“我”的死亡也许在有的人看来是“低了”,在另一些懂的人看来却是在“生长”。 与前一段的“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的调性才能搭起来。
众多读者将这首诗的格调定位为诗人内心的厌倦。而我读来,却是平静安详的。并非每个人面对死亡时都是消极的情绪。当然,不能否认,顾城最后选择死亡的方式十分消极。然而依旧不能因此将这首诗也读得如此的悲凉。
我在此将书中作者的评析拿出来一作比较,并非争高下之意,翻看网页,发现对此诗的解读千篇一律,我相信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还记得曾经一次文学课期末考试中,遇到过一道题目,关于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题目大致是分析全诗的语境气氛与诗人的心情(记不太清具体题目了)。因为没认真复习,我便凭自己的感觉写了与大多数人都相反的答案,第二天问过老师,老师告诉我答案大致是什么什么,吓得我做好了补考的打算。却在成绩出来时发觉老师并未扣分。我明白我没有认真读透诗歌的含义,没有了解作者的背景。而这件事也让我明白,尊重每个人的“读后感”也是一种包容。
可以说,单读这首诗,我不会想到那么多,偏偏读完书作者的解读后,才给我以机会与灵感让我偏离“正轨”脑补更多。所以,一定意义上来说,读解析,再解析。不管我们是顺着解析走,还是逆主流而上,都会产生更多碰撞与火花。
我一直认为,诗人或多或少是有些疯狂的,他们把心埋藏在语言文字的下面。给读者塑造了一个或真实,或假象的世界。我们可以站在自己的角度,站在诗人的角度,站在民族的角度,站在世界的角度去读一首诗。因为本来诗人写诗就不是为了让人读懂的,诗意的隐藏,犹如女人们似有似无的性感,那些看不见的读不懂的,才是最有魅力的。
后记:
暹粒的学校即将开学,心中挂念我那些脏兮兮的娃娃们,夜里总睡不着,寻各种良方都以失败告终。甚是烦躁,今日终遇一书一文一诗能许我片刻安宁。
想当初也是这样读诗的,我虽读诗不多,也不逼自己博览群书。然而能让我认真读完的诗歌书籍,都是能够打动我的。说来还真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