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山脚下的青春》第八篇：杨果的心结

杨果的爸爸是工程师，在青藏铁路延长线上做项目负责人，这次由于山体滑坡导致办公区惨遭掩埋，很多人来不及逃生就被压在了临时会议室里，其中就包括他。

当地政府及时组织人力、物力参与抢险，并将受伤人员火速送往就近的医疗中心。

刚刚的电话就是医疗中心打来的，说是联系不上她妈妈，杨果是第二联系人。

杨果一边往家赶，一边尝试着拨妈妈的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于是打给了赵州杨的妈妈。

“喂，阿姨，是这样的，我现在有急事联系不上家里，想请您帮忙去敲下门，看家里是否有人在”，赵州杨的妈妈此时正在物业谈论车位转卖的事情，挂了电话连忙跑去查看。

敲了很久的房门，依然没人回应，这时杨果也赶回来了，再次拨通电话，屋里传出熟悉的手机铃声。看来妈妈是忘了带手机，这可急坏了杨果。“这样吧，你跟我上车，我们去她单位”，看着快要急哭的杨果，赵州杨的妈妈二话不说直接开车载她出了小区。

在车里，杨果提到了从青藏医疗中心打来的电话，那边说伤员正在抢救，现在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她越想越害怕，不禁哭了起来。赵州杨的妈妈稳住方向盘，从小路超道过去，很快到了医院。

“您好，帮找一下妇产科的护士夏晗”杨果来不及等电梯，直接走步梯到了三楼妇产科服务台，这里的护士长认识她，热情的打了招呼，并安排另一位小护士去找人。听了杨果叙述的情况，护士长拍拍她的肩膀说，“孩子，先别自己吓自己，一会你和妈妈先回去，这边等她回来后再补请假条”，杨果连忙道谢。

经过长途跋涉，母女俩终于到了青藏，一个高海拔低人群的地方。

妈妈是护士，一直在医院工作，平日里见多了伤员患者，此刻却在医院的走廊里焦急地等待着。

终于见到了爸爸，一个浑身缠满了绷带，连着吸氧机，满身插着管子的陌生模样。杨果不敢靠近，看着眼前的他，和昔日高大俊朗的形象完全不同，像个放大了的婴儿，身边有护士检查着输液袋。妈妈俯下身去，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他的手心手背，那是一双常年在外奔波饱经风霜的手。记得小时候，爸爸抱起自己的时候那双手是多么有力量，摸自己脸颊的时候那双手又是多么柔软，如今那双手被上下翻转着没有一点生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直到视线都模糊了，这一路陪妈妈过来，怕妈妈担心，自己强忍着不哭，心里却害怕极了。此刻，看着爸爸安静地躺在那里，却再也忍不住了。

听医生说，病人没有伤到头部，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因为身体承受了过大的挤压，所以影响到内脏功能的正常循环，不过很快就会醒来。

杨果想等爸爸醒来后再返校，但考虑到高二功课紧，而且有妈妈这个经验丰富的资深护士陪护，所以三天后就坐上了返程的火车。临行前，她给爸爸写了封信，整整齐齐的压在枕头下面，叮嘱妈妈不许偷看，要等爸爸醒来后自己打开，妈妈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还是微笑的看着她点点头。那一刻，杨果从她脸上看到了很多年未曾察觉的慈爱。这些年，妈妈总是很忙，吃饭很快，说话也很急，总是顾不上和自己好好说说话。现在，安静躺着的爸爸，似乎将妈妈的时间也调慢了些，推开门时动作很轻，倒开水时动作也慢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帮他按摩小腿的肌肉，又用棉签沾了温水在他嘴唇上轻轻擦拭。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某个岗位的一份子，而只是一对普通的恩爱小夫妻。

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农田和山河，杨果不禁在想，曾经那个优秀的自己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小时候，爸爸还没有那么忙，妈妈也经常在家里，他们不像其他家长们那么焦虑，不会送她去各种兴趣辅导班，而是喜欢带她玩游戏或外出旅游，记得爸爸常说，童年的任务就是寻找快乐。不可思议的是，杨果在学习上像是无师自通，学的非常轻松。有一次，开家长会，杨果的妈妈应班主任的邀请，上台讲述一些教育之道。当时妈妈紧张的倒像个挂了科的学生，杨果已经不记得她那天说了什么，不过有几句话却印象深刻，“学习是吸取养分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一定是愉悦的，健康的，如果学习让孩子不舒服了，说明吸取的方式出问题了，而不是孩子出问题了”。

她很感谢爸爸妈妈给了自己一个无比自由又快乐的童年。可是上初中后，爸爸经常几个月不回家，妈妈回到家不是深夜就是拖着一身的疲惫，一句话都懒得说。杨果就是那时候迷上了小说，她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书桌上，沙发上，到处都是小说和漫画，没有人管束，她也不用躲躲藏藏。那时候最开心的，莫过于周末的时候，邀请同学来家里，抱着书一看就是一整天，饿了就点外卖，困了就趴着睡。初二的时候，班主任联系了杨果的爸妈，一向优异的成绩不到半年就一落千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爸妈开始尽量在工作之余多抽时间陪伴她，但工作的调动和孩子的成长永远不能双顾，况且那时杨果已经十三岁了，不再像小时候买个布娃娃就能开心半天。长时间缺乏的交流，在短时间内是没办法修复的。

再后来，杨果对小说漫画的热情慢慢消退，开始认真听课学习。果然，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成绩蹦极般冲回了第一。那一次，爸爸妈妈开心极了，觉得女儿天生就是学习上的天才。初三时，学习氛围更加紧张，老师停掉了体育课，停掉了美术课，全部时间用来学习文化课。在一次单元测试时，班里突然有位学生晕倒了，被及时送去了医务室，医生检查后说，这是睡眠不足，高度紧张引起的眩晕。没过多久，班里又有一位同学休学了，老师没说原因，班里流传的是他学习压力太大，家里人逼得又紧，换了抑郁症。

杨果那时候陷入了迷茫，身边的人都在拼命地学习，不管你喜不喜欢，开不开心，也不管你晚上几点睡觉，没人在乎你，都只在乎分数。有一次，杨果向妈妈提起小学家长会上她说的那句话，而妈妈却矢口否认，说“学习本身就不是件快乐的事情，会很辛苦，如果没学好，肯定还是自己的方法不对，或者没学扎实”。杨果愣住了，短短几年时光，眼前曾引以为傲的妈妈却变得如此陌生。

或许是从那时候起，杨果认为学习的终点不过是见证人心变得畸形，对学习的乐趣和欲望也开始变得消沉。或许，只要不那么专注，自己就不会很快被吞噬。关于学习，杨果选择了自己的态度。

终于回到了学校，站在高大整洁的教学楼前，杨果突然明白，学习的终点不是畸形，自己的未来也并不恐怖，爸妈，老师，和千千万万承载社会责任的大人们，他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拯救着新的一代，这个过程或许不全是开心的，自由的，可这是唯一一条可以快速成长起来的方式。他们能为我们铺垫的路也只能到这里了，后面的方向本就由我们自己来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