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楼下等你

我在楼下等你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他,后来在一起学车对他有了进一步了解。

他是我们这辆车上十几个人中最认真、最用心和最刻苦的学员：每天去驾校最早，而回来的最晚，只为能多练一把车；他和每一个学员都热烈地讨论交流入库侧方心得，有时还会在地上用木棒写写画画，凝神思考。

后来，练习第二关路考地点安排在城西一个行人车辆稀少的空旷公路上，此时已经放了暑假，我搬到城里住了，每天一大早，他会从老家骑着电车匆匆赶来，我们再一起赶赴练车地点。

每天他来的很早，却从不进我的家门，他说太早怕影响我家人休息，他一般都打电话给我：王老师，准备好了吗？我在楼下等你……我下了楼，会看见他或蹲在楼道口，身边青烟袅袅；或在大门口和老门卫拉呱，手里仍夹着一根烟——他太爱抽烟了。一个早晨，他把一个纸包递给我，打开，香气扑面而来——竟是十几个用油炸的焦黄鲜嫩的知了！让人垂涎欲滴。他笑着说：昨晚上拿手电自己捉的，想你在城里没地方捉，拿来几个尝尝鲜……那一刻，我心头一热，竟有了小小的感动。

前年我们一起搬进了教师公租房，做起了真正的邻居，他性格说不上外向，但在熟人面前很是健谈。去年一段时间，我因为一件事情，情绪陷入低谷，白天在焦虑与苦闷中度过，只有到了晚上，在夜幕的掩护下，我才能暂时得以解脱，或者就我们两个，或者还有其他老师，在楼下的车棚边，我们或蹲或站，海阔天空，胡吹神聊。晚风习习中，他仍手夹烟卷，但不怎么吸，好像只是一种架势，我就在他身边，使劲嗅着那香香甜甜的奇妙迷人的味道，内心似乎有了解脱。我有时甚至把他当成了自己孤苦中的一个一个依靠。他知道我有心事，我不说他也不问，就那样默默地陪着我，有时就我们两人，香烟的明火闪闪烁烁，我们甚至能静坐到深夜……。现在我已完全好转，感谢在我内心最无助的时候，他给予我无言的精神帮助。

他这个人心眼实在，不好意思驳别人的面子。一次我问他是否去洗澡，他在二楼的窗户上探出半个脑袋，好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次我邀他洗澡，竟然成了他特意安排的活动了：在澡堂，他抢先交了澡票，又买了两瓶绿茶，特别是在搓澡时，他不但给我搓了背，还把我胳膊抻直，拿澡巾狠命地搓，像在搓板上洗衣服一样，甚至还吃力地蹲下身子，连我的脚脖子都搓到了。出来后还他澡票，高低不要，他说，算我请你了。我还知道了他前天刚洗过澡，因为见我邀他，不好说不去。这件事弄得我特别不好意思。看！他就是这么一个随性的人。

他很早就有一辆山地车，在他的影响下，我也喜欢上了骑行，每天晚饭后，我推着车子，走到他楼下仰脸吼一嗓子：xx,推车子走咧！如果他二楼窗子仍然紧闭，我会再次肆无忌惮的连名带姓吼叫：xxx,快点，我在楼下等你啊！只到他露出半个脑袋答应为止。

夕阳下，天然文岩渠水波粼粼，各种水鸟或聚或翔；堤坡上，青草绿树延伸到渠底，亲昵地和水相吻。绿色植物和清澈的河水相交相亲，缠缠绵绵地延伸至远方……我们沿着大堤骑行，饱览着美妙的自然风光。

因为我是新手，他一直嘱咐我骑车注意事项，什么拐弯时要慢行了，刹车不能太死了等等。他比我年轻，有时嫌我走得慢，就招呼一声，撅着屁股两腿忽然加快频率，很快就在我视线里成了个黑点了直至消失，等我骑行老长时间还看不到他正着急呢，他会忽然在一个路口出现，正扶着车子边抽烟边得意地看着我笑呢！

有一次他落下了我，我正巧遇到一熟人，停下来多说了几句话，到家时天色已晚，朦胧中看见他站在学校门前的小桥边张望，原来他对我不放心，特意在这里等我。

我妻子一次笑我们，看你俩都快成一个人了，干什么都一起……仔细回忆，还真是的，我俩都是半耕半读，家里有几亩责任田要种，惊蛰过后，万物复苏，小麦要浇返青水了，周六我刚浇完地，周日他就开始行动；小麦泛绿了，杂草也跟着一起疯长，我刚去农资站买了农药，他看见了问清地点和价格，马上去背了个喷雾器……

我笑着回应妻子，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咧，我知道他什么事都爱跟我，昨天我就和他商量，买鸡场一些鸡粪往地里上，没想到一拍即合，他不住地点头：中！中！王老师，只要你办的事儿，别忘了带上我……

什么叫知己？有时候我想：彼此看着顺眼，不盘算，不设防，彼此不需要谄媚的笑容，不需要虚伪的恭维，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寒暄，就能使人心里舒坦。我觉得这就是知己。也许我俩都是老老实实、不会花言巧语，只会诚实待人的人，所以才惺惺惜惺惺，成为生活、工作上能说的一起话的人……

哎，不说了，他又在外面叫我了：喂！王老师，推车吧，目标，浮桥东薰衣草园，我在下面等你……！

                                      2017.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