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地震

撒冷之地(二)

2014-05-12  本文已影响31人  laipeiyuan

中篇    汶川城

不知道该如何准确描述我所看到的汶川县城。

县城被几座直入云霄的大山严严实实地包围着,刚到汶川的时候总会有种压抑的感觉,再加上这些山脉寸草不生(可能是地震的缘故),更添荒凉之感。我们小组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爬上姜维城,满怀期待和好奇可最后看到的却只是······一堆石头,连断壁残垣都算不上,只是一堆石头。三国时期的战略要地如今只剩这些不成形的石头,算是对我们顶着烈日和晒脱皮爬山的莫大玩笑。

四年前这里曾是风暴之眼。我不是学地质的,无法解释为什么地震发生的核心地带人员伤亡和房屋受损却不是最严重的。比起旧址推倒重建的映秀和整体搬迁的北川,这里显得有些另类:有耀眼霸气的博物馆,有舒适亮丽的阳光家园,也有许多许多灰色水泥外墙的八十年代居民楼,厨房在走廊上的设计不禁让我回想起小时候住过的鸿鹤坝83栋。受损严重就推倒重建,不太严重就简单修复,使得汶川县城像一件有漂亮补丁的旧衣服,看上去总是那样别扭怪异。

虽然比起新映秀这里难看了太多,但让我意外的是,汶川在混杂简陋的外表之下,却包裹着的一颗乐观从容的心。

由于上午姜维城的悲剧之旅,晚上我们小组被邱队责令加班。

吹着猛烈的河风,我坐在河边石凳上和一位老大爷闲聊。老大爷憨态可掬,乐呵呵地说:“真的很幸运,当时我家就在山脚下,房屋受损很严重,但是一家五口无人受伤,都很安全。”如今儿子媳妇在温江的药厂上班,自己和老伴领着退休金照看上小学的孙子,一派安享晚年的怡然姿态。不过问题仍是存在的,因为房屋受损修复过后,墙体还是预制板,又正处在山脚下,并不是太安全。但这些问题在乐观的老大爷看来并不算什么问题,面对政府的不再过问老大爷也不上心,反倒觉得政府的工作整体上还是值得认可的。自然,老大爷的乐观很大程度上源于家人的平安无事。

后来去了河对岸的阳光家园,遇到在公园里小憩的一位老大爷。几句开场白过后我才知道,老大爷竟然在地震中失去了整支右腿,我却笨拙地一直没有发现,尽管老大爷的拐杖就放在我的座位后面。老大爷原来住在离县城不远的村里,整个村子受灾严重,老大爷的房屋被震垮了,自己失去了右腿,一同在家的妹妹也背部受伤。当我问及一些敏感事情时,老大爷很诚恳地说:“自然也是有问题的。比如你家要申请援款修复房子,村委会就向上申报房屋倒塌需要重建,然后就把重建与修复之间的差款拿走。一个村委会都这么黑,别的事情可想而知啊!”不过老大爷对此类事情讲述得轻描淡写,和之前那位老大爷一样,已经把这些看得很轻很淡,仿佛自己还能活着已然是一份恩赐了,再去奢求更多则是一种罪过。老大爷现在纯粹由政府养着,吃住都在公园旁的县医院里,但老大爷对现状没有任何的不满,更没有怨天尤人去设想如果没这场地震、四肢健全的自己又能怎样怎样。

让我深受感动的正是灾后汶川人的这份从容。他们具备的核心品质其实并不是坚强,而是对生活的淡然处之:地震没来,我的生活是怎样那就怎样;地震来了,我的生活变成怎样那就怎样。四川人有着天生的懒散,但在这里,这份懒散却透露出了优雅——没错,真正的优雅,就是能在任何时刻下都从容地活着。   

记得那天晚上,采访任务结束之后,我们小组在县医院门口集合收队,正巧我又碰到采访过的那位老大爷。老大爷一手拄着拐杖,用另一只手微笑着指给我看:“小伙子,我就住这医院里面,现在我得回去了。”我一时语塞,花了半天只说出了一句:“再见。”或许很多人都无法理解这位老大爷为什么还能有那么多的笑容,其实我也不太能解释,但老大爷的笑容确实很有感染力。

爱默生说:“断了一根弦,其他的三根弦还是要演奏,这就是人生。”这一次,我读爱默生这话想到的不是坚强,而是从容。每个人都逃不出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一场地震看似改变了一切,大均分的政策下富的变穷了,穷的变富了,但其实地震什么改变都没有带来——该是怎样的始终就是怎样的。一切皆有心生,有一颗什么样花色的心,注定了该做什么样的事,该说什么样的话,该想什么样的问题。

自古以来,中国的老百姓经历了数不尽的磨难,有自然的也有人为的。千百年的积淀让中国人就是这般逆来顺受,遭遇苦难,默默忍受,继续生活,怨天尤人从来不是我们的口头禅。

回想起登上姜维城的那一刻,俯视整个汶川县城,连同那些山脉一起,很像祖辈弯曲的背脊,和那一大片背脊组成的苍穹。

2012.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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