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二夜｜第九夜 梦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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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别醒来的时候，四下昏暗而寂静，只有不远处一支即将燃尽的白蜡，沉默地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便会被黑暗吞噬。他闭上眼，不想看、也不想管。

上一次梦到她是在什么时候？他想了想，已经记不清了。四年过去了，有泽常说，时间是最残忍的刽子手，它会消磨你的意志，消磨你的生命，连记忆都不给你留下。可是为什么，好像不管过了多久，他一转身便会看到她。

那个年轻美丽的少女站在灯火阑珊的长街上，她回眸看他，霎时间似锦繁华为她褪色，河流青山为她倾颓。她始终那么鲜亮地活在他的记忆里，以一种势不可当的姿态占据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这一片沉寂中，忽然听得“吱呀”一响，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一股清爽却森冷的风蜂拥而入，阳光闯进屋内，驱散了一室的浓香。

有泽皱了眉用袖捂了口鼻不悦道：“王翦，你这是又在这儿烧了多少炉燃梦香？看你这一屋子的味儿，熏得真叫人头脑发胀。”他不待屋内人回复，径自走近软塌，信手捡了桌上一本书便朝榻上人砸过去，“到底不过是个女人，更何况早已过去许久了，你何至于为她颓唐至此！”

王氏梦别以“翦”为名，是为感念先秦始祖，琅琊王氏望他有先祖王翦之才。可惜梦别虽智计卓绝，少年军师一战功成，却也毁于这一战。

真不知是那人智计更甚，还是宿命难逃。有泽亦是回想起曾那场倾世风华，也是无话。

榻上人笑了，翻身不予理会，拾了榻上书盖在脸上问他：“找我何事？若是无事，速速滚开，莫要扰我清梦。”

有泽瞧着这一室不堪，几本闲书散漫，案上只一炉兽脑，浓香腾烟缭绕，恍如仙阁幽梦。心下长叹道：“这梦的是哪里的清梦，燃梦香用了也一年了罢，你何时梦过她。何况以梦度日，你又是何苦。”却是不想再提了，便对他说：“府里近日许有些乱事，赵西源见你还恼着，差我来讨个原谅。毕竟你与他幼时同塌而眠，情同兄弟，如今若是为了一个丫头与他生了嫌隙，也是不该。”

梦别没被书本盖住的唇忽而挑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弧度，似笑似嘲：“那他赵西源，屡次夺人所好，便是君子之为？”话落他便掀了书起身，懒懒拢了衣襟道：“罢了罢了，我不过是一时不快罢了。听说他那日将那个叫平安的丫头带了回去，便收房抬了妾？”

有泽思量到此也是不由得疑惑：“正是，还是抬了贵妾。也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这段时日那个丫头倒是极讨他喜爱，听说不仅特许了府内以‘夫人’相称，还允了她搬去清院那边。”

“楚销红可不是好相与的，看来那丫头倒是个讨人喜欢的。”梦别挑眉笑了笑，一双眼里头却是彻骨的寒凉，不见丝毫笑意。

他站起身拂开衣裳皱褶，推开窗便是一阵凉风入室，香炉灭，幽梦褪去，空留一室凄清。

有泽立在原地，心下迟疑，终还是缓声道：“崇西少帅给那个丫头改了个名儿……叫‘迟迟’。”

窗前人闻言一怔，手里香炉泼出一捧香灰，染了衣袖一片青灰。

梦别垂下眸，半晌笑了起来，那笑声又冷又悲，听得让人心里发颤。有泽不敢言，只立在一旁，一时间房中寂静异常，不由得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些许。

一笑罢，他将剩下的残香倒尽，对友人莞尔笑开：“有泽，我终于梦到阿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