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不吃大辣椒蘸酱？

谁家不吃大辣椒蘸酱？

  一一40年前，那条街上的回忆（2）

当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又忍不住笑了。这个故事，以前我不知道笑着跟老公说了多少遍，弄得他做饭的时候，一见到辣椒，就会怪腔怪调地唱上一句一一谁家不吃一一大辣椒一一蘸酱一一啊一一啊一一

那天我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去上学。路过一家大门口，他家没有围墙，整个房门对着大道，院子光秃秃的。

房门突然开了，一只鞋飞了出来，"啪“的一声，正好落在我的眼前，我被吓了一跳。向里望去，听到噼噼啪啪的碗碟破碎声，一个男人高声叫骂着，"你糊弄谁呢？整天吃这破玩意！你个败家的娘们，把钱藏哪去了？“

我停了下来，向里边张望。"钱呢？钱呢"听到男的在叫喊。然后是扭打的声音和小孩子的哭声。

一个光头男人走了出来，他的头很大，紫红脸，粗胳膊粗腿的，光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上穿的鞋，跟扔在我眼前的这只鞋是一双。他手里拎着一个白酒瓶子，晃晃悠悠的，边走边仰脖喝一口。

我快步向前走了两步，离那只鞋远点。没走几步，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还我钱，你上哪去？还我钱！"我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两个人撕扯到了一起。

这时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和几个一同上学的孩子都停下脚步，看打架，大家嘻嘻哈哈的笑着，指点着，议论着。

"这不是徐x的爸爸吗？"

"难怪徐×的书包背了好几年了，破的不行也不换，原来有个酒鬼爸爸。“几个低年级的小孩儿议论着。

谁家不吃大辣椒蘸酱？

我仔细打量着打架的这两个人：

男的穿着一件看不出是灰色还是蓝色的小褂，挽着袖子，敞着怀，大肚皮露在外边，一条黑裤子，没有腰带，用一个细麻绳系着，裤腿都磨花了边儿，像锯齿似的，但不均匀。两个膝盖处补了一大一小两块布丁。

女的穿一个白底兰花的背心，北京蓝裤子洗的发白，她坐在地上，抱住男人的一条腿，不让他走，"你还我钱.，你还我钱，那是孩子买本子的钱，是咱们这两个月的伙食费"

"起开，起开，你，你个臭娘们儿！"男人喊道。女人无动于衷。"别说我削你啊！”男人威胁道。不管说什么，女人就是不撒手。

我总担心男人手里的酒瓶子突然砸向这个女子的头，“你放开我，行不行？放开我！”他吼道。他试着挣脱那条被抱住的腿，左晃右晃，前冲后突就是迈不动步，女人死命的抱着不肯撒手，“那是两个孩子买本子的钱，还有咱们家这两个月的伙食费，你都拿去，我们娘三个喝西北风啊！你干过几次这种事儿了！”

男子一口喝光了瓶底儿的那点儿酒。喘着粗气，他举起瓶子，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拿瓶子的右手举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眼睛茫然无措的看着前方，好像看见了所有人，又好像什么也没看，空洞洞的，突然间，他举着瓶子的胳膊无力地聋拉了下来，酒瓶子掉在了地上，他一屁股也坐到了地上，带着愤怒抱怨道，"谁家总吃大辣椒蘸酱啊？我买点肉吃不行啊！"

"你买肉吃，那我们下顿吃什么，孩子们饿着吗？”

"我不管啦"他突然站起来，下了决心似的说“我就要吃肉！你看我瘦成啥样了！”

我们几个孩子轰的一声都笑了，我们感觉他是喝凉水也能长肉的那种人，真的看不出来他瘦啊！

不知怎的，他这一坐，抱着他腿的女人放松了警惕，手劲儿小了，男子趁机拔出了腿，撒着欢儿的颠儿颠儿就跑，他边跑边喊"我就要买肉去！我就要吃肉！我就不吃你那个大辣椒蘸酱！"

女人愣怔了一会儿，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看着跑去的男人，她撇了撇嘴，抽搭了几下，又一屁股坐下去，哇的一声哭出来，带着唱腔哭道"谁家一一不吃一一大辣椒一一蘸酱一一啊一一啊啊一"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双手拍着两条腿……

我们上学要迟到了，小孩子们一点也没从女人的哭声中感到悲伤，我们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学着女人的声音，"谁家一一不吃一一大辣椒一一蘸酱啊一一啊一一啊一一"

以前我跟老公学的时候，也是当笑话学的，现在写这篇文章，回忆着当时的每个细节，写着写着，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它已经不是一个笑话了，真的，不是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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