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上铺的千晶
从日本回已有半月。
我完成了人生中喊了8年的口号——去东京见千晶!
有时候觉得天涯海角不过是一抬腿的距离了,后来觉得说这话的人真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现在我仍觉得,确实是一抬腿的距离。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竟然拖了8年!我拖了整个抗日战争!
我总觉得要等工作捋顺了再去、等手上富余了再去、等天时地利人和……
我那个时候不懂的是,那时候解决不了的问题,会一直是问题。也许一辈子都等不来那么一天!
我现在仍然能够清楚记起,第一次见到千晶的情景:
2007年,冬末春来。在北京一个极其平常的午后,那时候,约莫是一个周末,我在北大南门租的宿舍里收拾。
房东的助手领了一位娇俏可人的女孩来我们屋看床位。
那女孩穿着打扮再平常不过,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与时尚。亚麻色的披肩直发、虾粉色的棉袄、天蓝色的牛仔裤配着小白鞋。一切是那么普通又却哪里好像不一样。
那张小脸蛋,精致得像瓷娃娃,皮肤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里透红、吹弹可破这些形容她一点不为过。
我对于这种看了很舒服的女孩,向来是很欢迎的。
也许是她感受到了这样热情的我,待房东助手不在屋里,她悄声问我:
“这里怎么样?我不能被骗吧!”
我能理解独自求学的女孩那种担忧,立马给她大大的笑容:
“哪能呢?你看看我,在这过得多好!”
我还顺手让她帮我闻闻新买的什么东西。
她乐不可支。
我听她口音很特别,有一点点东北口音,但是很宛转悠扬,加上整个人的气质,完全找不到东北女孩的感觉。我懵圈了,以我的聪颖,竟然猜不到哪里人!
我索性问她,她有着一瞬间的犹豫,但又很迅速与坚定的告诉我:
东京!
第二天,她连人袋行李就过来了。
她就是千晶,北大中文系交换生,一位在东京出生成长的女孩。学校相关部门将她住宿安排在了疗养院,她嫌冷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到三角地去看房源,然后就遇见房东助手了。
后来,她告诉我:她选择住在这里,就是因为觉得我很二,不会骗她……
每次想起千晶说的这句话,我一点都不生气,相反是满满的感动。
背井离乡的日本女孩,离开了舒适安逸的环境,就因为完全信任我这样陌生的中国女孩,然后就选择住在一起,成了睡在我上铺的姐妹。
那时候我对铺是娟,考光华高数能考149,后来去了汇丰商学院的坚韧女孩;娟的上铺是星星,特有个性特能闯能拼,现在还是畅销书达人。
我记得千晶刚住进来,星星就说:东京比北京先进50年。
我那时就很担心千晶不能适应,加上我们宿舍的住宿条件,比北大安排的疗养院差太多了!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她适应能力超级强,每天笑意盈盈。(这次见面,我才知道,千晶拿着在东京挣的零花钱在北京消费,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她的适应能力还体现在她的脸上,她入乡随俗,来了北京,看我们几乎都素颜,索性妆都不化了。她的皮肤也是很应景的,没多久就开始长痘痘、干裂……导致她身边很多人会很惊诧地发现并且告诉她:你怎么突然没以前漂亮了……不,是千晶更接地气了。
那些和千晶朝昔相处的日子里,我们从没吵过架。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每天平淡如水,无非就是一起上自习、一起看书、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听讲座、一起看电视……
她每天都会化精致的妆容、穿着得体地出门,还教我化妆,然后我们会美美地一起逛街;(时隔多年千晶仍记得我们俩逛西单时被宰,150的衣服她花了600)
她上自习时,总是喜欢买赫本代言的“午后の红茶”,顺便也都会帮我买;
我们有不开心会找对方说,彼此都是很好的陪伴者去倾听者;
我们有喜欢的男孩子或者被男孩子喜欢也会告诉对方;
我们一起看见过路边打架流血,吓得踉跄跑远也不忘彼此牵着手……
千晶夏天的衣服还没有寄到的时候,我回了扬州过暑假。千晶说要穿我留在北京的衣服,我居然兴奋得不行,很是期待她穿我衣服的样子。千晶要回国的时候,行李从简,让我挑她的衣服,我很开心很不客气地选了好些。
我现在都记得千晶帮我搭配的耐心,以及我好不容易选完后,她淡淡地笑着对我说:
看你 那么开心,我也好开心!
她低头温柔浅笑的样子,让我想起徐志摩笔下的水莲花。
也许,我特喜欢与姐们闺蜜们互换衣橱,就是从千晶开始的。这种人与人之间美好的连接,形成微小而确定的幸福,温暖着长长的余生。
我多喜欢千晶叫我的名字呵!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只叫一个字“佩……”,而我从来不知道,称呼原来可以包含那么多的情感,那么让人千回百转。
这次相见,我再次听到那样的呼唤,我甚至觉得:那一刻我幸福如此,此生无憾。
可是以前,我有时候上自习给千晶发短信或些小纸条的时候,总是写成“千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心理。
可能觉得她就是价值千金、可能觉得她高贵得配得上一切贵重!
她有时看了,有点小委屈有点撒娇地纠正我:
“佩,是千晶!爱情不够!“
我开始不明白“爱情不够“什么意思,又不好意思问她。中国人问外国人中文,是很奇怪的吧!
就像我讲话,偶尔会带着扬州人的方音,翘舌与不翘舌不分、R与L不分……而千晶总是第一时间纠正我。
开始我是惭愧的,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千晶的那种精益求精。
后来我才知道,千晶是聊天天送到我身边来让我更完美的,无论是哪方面,我都离不开她。
这么多年,身边都没有朋友纠正过我的普通话。一方面,我的普通话不差;另一方面,别人也司空见惯。曾经有位在中国经商多年的外国人,第一次见我,对我的评价居然是:中文不错!我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后来他跟我吐槽,说很多中国人不说普通话,他很是苦恼,那么多方言,他又学不过来。
前些天在日本,我又想起千晶跟我说的“爱情不够“。
我突然说了句:爱情够了。
千晶迅速回答我:爱情满满的!
曾经的那些日子,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地滋养了我的生命。
我记有得有一次,千晶领了母亲大人的命,要买几百包维C银翘片带会日本。我陪她去地下室的药房买。因为量大,售货员去拿货我们就多等了会。旁边有一外国友人与千晶搭讪,直夸千晶“漂亮、可爱”,还有些单词我听不懂了……
那外国友人(西方的,具体哪个国家没看出来)注意到了迷惘的我,还问我们是朋友吗?
千晶说:我们是好朋友!(她还特地强调了“好”)
我一直记得那外国男子惊诧莫名:中国的、和你、是朋友?
是的!我们是朋友,而且我们是好朋友!
我相信,友情一定是没有国界的,不关乎宗教、政治、文化、经济等各种外在条件。
无论多少年过去,只要我还在,你就还爱!
我总是记得那么一个片段:
在木棉花开的日子里,我在宿舍里洗完澡擦着长发,千晶歪着精致可人的小脸,轻声问我:
佩,“珍惜”是什么意思?
你看那,亲爱的千晶。隔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你问我这句话的场景,这便是珍惜了。
就像这次住在千晶家里。她不刻意为了我做些什么、我也不忸怩地就拿她家当自己家了。
我们都知道,10多年了,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以前她帮我化妆,现在她帮我编辫子;
以前她请我吃饭,现在她做早饭给我吃;
以前我们等对方下课,现在等她下班;
以前我们用NOKIA发短信,现在一起用IPhone发微信。
流逝的时间,不变的是我们!
千晶为我编的头发 目送我很是喜欢龙应台《目送》里的那段话,只不过对于友情,我想做点改动: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闺蜜一场,我和她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脑补她的身影须臾不离。她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我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我用背影告诉她:我还在!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年,我送千晶去机场的场景;也忘不了,那一天清晨,千晶目送我的样子:在日本清晨清亮的阳光里,她娇俏地立在那,车已远,人未动……
附上09年写的关于千晶的一篇文章——
《爱不是离别可以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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