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
文/风糖
01
前年搬到郊区的学校居住,校门口的路紧挨着河堤,河堤上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南边就是大块大块的田地。在这样的环境,一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闲适感油然而生。
每天上班时,车窗变成了最迷人的镜框,随着节候变换着镜框里的风景。冬意最浓的那些天,早上出门,能看到一个咸鸭蛋黄一样的太阳挂在河堤沿岸小树林的头上。这些树木没有了春夏时的荫影遮翳,葱茏幽暗,好像剪去了三千烦恼丝,变得坦荡磊落毫无畏惧。
小树林儿附近河堤上有一些边边角角空地,被人开成了荒地,多半是闲不住的老人种的菜。他们把砖头石块捡走,地细细翻了,若嫌贫瘠可以从别处再运来一些土,更细心的还把一小块地周围弄了一个小栅栏。
我刚来不久,沿着河堤遛弯时看到这些小菜地啧啧称奇。记得也是一个春日,我第一次见到那位老妇人。她约莫有六七十岁,衣着平常,弓着腰,正在地里用耙子修整地块儿,尽量把高低不平的地方弄平整。花白的齐耳短发散乱下来,随着她缓慢的移动在地块上飘着。
这么大年纪了,干这样的活计,是劳碌惯了,闲不下来?还是生活所迫?我不得而知。
孩子上小学时,我曾给孩子五元钱,让他从头到尾走一遍菜市场,然后买两块钱的菠菜。
过了一会儿他完成任务,给我带回一大捆。问他选了谁的菜,为什么?他指指不远处一位老妇人:“走了一圈,只有这个人看着最可怜。”
“哪里可怜?大家不都在卖菜吗?”
“看她的手,沾有泥土还裂的有大口子。”
本来是想让孩子感觉生活的不易,但话到嘴边转了转:“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出来赚钱补贴家用,挺棒的。”
那位卖菜的老妇人也是这样种出来的菜吗?
02
每天散步时看一看河堤沿岸这些边角地块和打理它的人,成了我的习惯。
虽然地理位置不佳,每一块儿都被仔细地打了菜畦,做了规划。太阳从东边爬上河堤,越过小树林儿,来到菜地上空,又慢慢滑向西边,在远山背后消失,时光一日日流逝。
从初春开始,经常看到老妇人在这块荒地里干活,她那双粗糙大手摆弄过的褐色土地,先是冒出来几点嫩芽,慢慢的那绿越来越声势浩大。
仿佛只是我几天没来,菜地边缘,那几行在寒风中叫人怜惜的蚕豆苗,蹿到竟有两尺高,挤挤挨挨分不出彼此,也分不清哪棵对哪棵。嫩茎上开着星星点点的蚕豆花,浅紫色的花瓣中嵌着一点黑色,像是孩童的眼睛。
荒地上的小菜园一副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模样,几只小蜜蜂哼着春天才有的小调,快活地这朵嗅嗅,那朵闻闻,和老妇人一样忙碌。一旁的油菜也忍不住,向上猛蹿,嫩绿的叶子包裹着一把黄绿色的花蕾,青涩而又自豪,好像随时都能绽放。(这两段摘自林老师的春色)
季节渐渐拉开了序幕,莴笋,韭菜,大蒜追随着粉墨登场。青菜的叶子像一只只绿色光亮的大手,伸出来叫路人欣赏。风吹过,它的叶筋舒展着舒畅又潇洒的线条。
一种奇特的感觉出现了!寒气犹在,丰腴的春天却在田地里怡然自得。过不了几天,朵朵黄花点缀着的菜地会变得更惹眼,成为车窗做的镜框中最夺目的风景。
在这个小菜园里,看得见冬天在大地上的脚步,究竟怎样一步步、沿着哪个方向一直走到春天。
03
然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那双大手。
那双手的主人,是那个弓着腰,满头白发,衣服普通的老妇人。这些是她在初春的寒风中一点一点种下的菜,是她盛夏顶着大太阳从河里拎水浇出来的菜,也是她在儿女面前自豪地说:“咱种的,没打农药”的菜。
每一季,这双粗糙的大手播下种子,收获希望。
当路人称赞她勤劳能干时,满是皱纹的脸,会露出菊花般笑容,伴着爽朗笑声的是:“随便薅,没菜了就拽两颗。”那一刻她是满足的、自信的、骄傲的。
忽然对这位老人生了敬意。她一定阅尽人生,尝遍酸甜苦辣,现在脱净了生命年华的叶子,如眼前这小树林一般明彻。踏踏实实做事,有一种博大而丰实的自享。世中惟有创造者所拥有的自享才是人生真正的幸福。
我能不能如此费心费力去种一块荒地呢?
或者,我已有的田地,是否如老人一样精耕细作?
有没有指责老天不能风调雨顺?
有没有抱怨土地贫瘠,慨叹怀才不遇?
有没有因疏于打理而正在变成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