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冬天里的温暖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来了一个年轻男人，自称姓段，说是附近写字楼里装修公司的室内设计师，看起来好像大学毕业没多久，身上衣服和鞋子不是很干净的样子。许是跑工地的原因? 不管怎样，简淑看了有点嫌弃，她喜欢干干净净的男生。小段瘦瘦高高的，低着头抽烟，看起来不是很热情，有点腼腆害羞的样子。话不多。

简淑问了几个房子如何改动会更好用的问题，小段倒是对答如流，这给了她一点惊喜，之前困扰她的卫生间采光差的问题，好像可以通过做干湿分离和半开放式洗手台来轻松解决。她很久没有装修房子了，上一套在滨海市的房子装修已经是7-8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候也主要是佳恩在操心。她乐得做甩手掌柜。倒不是她不愿意管，而是两个人意见难统一，听说装修容易闹离婚。她退一步，直接授权。佳恩呢，也很贴心，硬装搞完，软装的话语权就让给了简淑。两个人也算合作愉快，刚住进150平大房子的时候，内心真的有一种叫作幸福感的暖流升起。

时间又过去半个小时，天色有点暗了，简淑一激灵打了个喷嚏。小珍提议到小段所在的设计公司去坐坐，喝杯茶，烤烤火暖和暖和身子。对于这个提议，简淑确实没办法抗拒。做了几年销售，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邀约客户到店嘛。小珍大概是能拿点介绍费的。但是，她实在是太冷了，还有点饿。

装修公司就在小区门口100米的商业楼里，1-8层是酒店。穿过酒店大堂漂亮的旋转门，坐上擦得亮晶晶的电梯，他们来到9楼的公司展厅。前台的女生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打开取暖的电炉子，泡了热茶，还端上了一些小饼干点心。

简淑不客气地坐下，开始吃吃喝喝起来，给力的电暖炉和热乎乎的茶水果然威力无穷，不一会儿，简淑就不再觉得手脚冰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适的感觉。前台的小姐姐抱来了一大本厚厚的宣传册照本宣科地开始介绍公司的历史规模。简淑听着女生一马平川的介绍，跟听催眠曲似的，越发觉得睡意来袭，不停地打呵欠。可不是吗？平时在家里她都有睡午觉的习惯，今天耽误了午觉又丢了不少能量，这会缓过劲来，就开始犯困。

一个呵欠加一个呵欠，眼睛里都闪出泪花了。简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强打起精神礼貌装作在听的样子，讲解的女生大概很久没有接到过客人了，送上门来的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噼里啪啦絮絮叨叨地讲解着公司的装饰工艺和材料、资质。

简淑其实不感兴趣。她真的就是想来坐一坐，暖和一下身子就回去的。

可是，简淑啊简淑！这世界哪里有免费的午餐，就是一杯免费的茶也可能要你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

旁边的设计师小段和地产销售小珍也不怎么说话，就这样陪着，听着他们可能听了无数次的销售话术。僵持了一段时间，简淑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了前台兼销售的女生：抱歉，家里还有点事情，今天先这样吧？（其实她内心想说，老娘就是来取个暖喝杯茶的，别叨逼叨了）

这被宰的鱼肉终于知道稍微反抗一下了。一行人又热情地把她送下楼。小段留了她的联系方式，答应把房子更精确尺寸的户型图发过来参考。小珍悄悄告诉她可以多找几家比较，再做决定。

新楼盘离父母家只有10分钟不到的距离，简淑沿着路旁的林荫道步行回去。父母家是在城乡结合部的一幢独立五层小楼的三楼。小产权房，下面两层都租出去了，楼上两层则卖给别人。

退休金加上一点房租补贴，两个老人的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算从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8个字，简淑从小听到大，她说不清这是母亲的生存智慧，还是她的自我安慰。

父母都是农村出身的优秀青年，都吃过贫穷的苦。因此，从小简淑就没少听过母亲忆苦思甜的经历。小时候没鞋子穿啦，下雪天光着脚去砍柴啦，小时候没饭吃，吃红薯吃到想吐啦。简淑没办法共情，听了无数次也不知道是什么体验。因为她，从小到大，既没被冻着，也没被饿着过。父母经济上经常捉襟见肘，但却独爱这个掌上明珠。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哪里有机会挨冻受饿呢？人嘛，都有一种补偿心理。自己吃过的苦，就不想让孩子再吃了。但是吧，这个世界，有时候不吃这种苦，可能也要吃别的苦。

贫困的经历是好还是不好呢？谁都不想经历贫穷。很多穷过的人，潜意识里会冒出一句话，叫做：“穷怕了！”。那是深藏在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如影随形，控制着你的思维你的行为。

简淑的父母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贫穷，特别能吃苦，也特别想赚钱，属于那种想靠知识和努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两个农村娃娃，靠着学历和考公，进城到了单位里工作。又有一点职务，少不得有些虚荣，总想让人家看得起自己。实话说，两个人都算有能力做事情的，而母亲在财务上更精明一些。自打一起考进了公务员队伍（那时候叫国家干部），吃上了国家粮，至少饭碗是有的。但是日子还是过得艰难，虽然只有一个孩子，可家里想办点大事就常常闹饥荒，借贷是常有的事情，靠公务员那点死工资想过富余日子，可能性有多大？

于是，他们在工作之余，开始做一些经营。什么都做。记忆中，开矿山，搞养殖，开饭店，倒卖木材，甚至生物科技，房产，他们都涉猎过。简淑现在才觉得自己真的不如自己的父母，就吃苦和经营生意这两件事上，她既没啥头脑，也不会搞关系，更吃不起这样的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