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你高贵地活着》第七章
《还请你高贵地活着》第七章
《还请你高贵地活着》
文/纳兰明慧
第七章
结婚需要做些什么呢？
纪小鱼跟白晋元面面相觑，他们谁都不知道。
“出尔反尔的女人，是谁说只恋爱不结婚的，这么快就变卦！”微微简直懒得理他们。
“微微，帮帮我！”小鱼一脸的可怜样儿简直欠揍。
“见父母啊！你以为结婚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啊，穿上婚纱戴上戒指就完了啊！没那么简单的！”微微话还没说完，小鱼就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棂樨，五分钟之内现身，陪我买衣服！”棂樨被小鱼的高分贝震得耳朵疼。跟秦骁说出门见客户就溜出来了。
“买衣服为什么非要叫我出来！”棂樨到达约定的商场时，秦骁还在电话追踪她要方案。
“我要借用一下你的衣品！”小鱼拉着棂樨直奔二楼的女装区。
“呵呵哒！你不是说我的衣品不敢恭维吗！”棂樨得意地嘴巴快要翘上天。
“可是你的穿着讨中老年人喜欢啊！别废话了，救急救急，我要见老白他爸妈了！”
“什么？丑媳妇要见公婆了！那可得赶紧的！”
“什么丑媳妇儿！我是漂亮媳妇儿！”
双方父母见面定在一个风格优雅的中式饭店，小鱼没有父亲，只有母亲和十八岁的弟弟，于是邀请棂樨一起去壮胆。
母亲穿着崭新的衣服，别扭地像是穿着别人的衣服。弟弟也被小鱼逼迫着取下耳钉，把机车服换成运动装。棂樨倒是很轻松，就穿着平常的衬衫长裙外搭白色呢子大衣，黑长发、淡妆。
白家二老早早地就到了，原本在白晋元本科毕业的时候，家里就动过给他娶媳妇的念头，奈何他坚持要继续读书，申请到博士学位之后，父母反而不急了，随他去！
这次老白突然自己提出要结婚，二老以为肯定是位有学识又端庄大方的姑娘打动了他的心，他妈妈高兴地好几天都合不拢嘴，忙忙碌碌地哼着小曲儿给他置办婚礼用品。
小鱼他们一行人别别扭扭地到了，她还是放弃了棂樨帮她选的衣服，觉得太素。她穿着红格纹大衣，略显隆重。
两个服务员分别拉开包房的两扇大门，然后欠身请他们进去。白家二老赶紧起身迎接，白晋元的妈妈冲到棂樨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双手将棂樨的手捧在掌心。“我说是什么样子的姑娘能让我们晋元这么着急要结婚呢！果然是个好姑娘！”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白晋元搂过妈妈的肩膀，对着小鱼说“妈，您搞错了！这才是纪小鱼！”
白晋元的爸爸凑过来打趣说“叫你戴上老花镜，你偏不戴！看！认错人了吧！”本想缓和一下气氛，却在眼神对上小鱼妈妈的时候躲闪不及。
“你你你…你不是！”小鱼妈妈也变得语无伦次，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失态，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应该不动声色地装作不认识白晋元的爸爸，可她混菜市场的经验告诉她遇到有人占她便宜要大声呵斥，及时止损。她完全忘了自己此时在什么场合。
“你们认识？”白晋元的妈妈狐疑地看向自己的老公。
“不认识，我认错人了！”小鱼的妈妈这场辩解太假了，她不擅于伪装。她的脸上分明写着认识。虽然过去十来年了，他老了很多，可是她记得那张脸。她知道十块钱可以买三块肥皂，所以她断断不能忘记那个欠她一百块钱的人。就算再过去十年她也记得，也能把他从满脸的褶子跟老年斑里认出来。
白晋元的妈妈从自己老公躲闪的眼神里明白了些什么！熟人见面要装作不认识，这里面肯定是有故事的。况且自己老公什么秉性自己最清楚，年轻的时候旺盛的荷尔蒙需要出去宣泄，耗了这么多年，把他的荷尔蒙耗尽了，终于可以关在家里过日子了！
她对那些女人并不厌恶，眼前的这个也是，同为女人，她懂得。一个寡妇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男人都是可以理解的，可这个女人的女儿想要她儿子，不可能。她之所以不逼着白晋元相亲结婚，就是想要给他足够的自由，无论是喜欢单身还是等一个最好的姑娘，她都支持。她支持儿子的选择，她以为自主选择会拥有真正美满的婚姻。很显然，这个女人的女儿是有风险的。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人生有这么大的风险。
小鱼仔细地看了一眼白晋元的爸爸，突然双腿开始发软。她想起来了！那些来来往往的男人里，好像是有这么张脸。
爸爸去世的第三年，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妈妈本来就不擅于经营生活。一个画着血盆大口的阿姨常常来家里找她，后来妈妈就常常把弟弟扔给她，自己也画着血盆大口去那个阿姨家。从那以后，生活就有了好转。再后来，妈妈跟血盆大口阿姨闹翻了，那些男人就直接来自己家。好在那时候弟弟也入学了。没有了血盆大口阿姨来抽成，妈妈也舍得拿一点小钱打发他们姐弟俩。小鱼知道放学不能回家，就带着弟弟沿街翻垃圾桶，找能卖的垃圾。见到眼前这位白叔叔的时候，小鱼已经上初中了，之所以还能记起他，是因为那天他踏出小鱼家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小鱼回来，他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这些来来往往的叔叔们大多不会尴尬，撞上小鱼也是戏谑地逗弄。所以，小鱼记住了他。
白晋元的爸爸此时心里是有那么一点歉疚的，当初牌桌上的朋友说给他介绍个寡妇，就当帮帮人家，生活不容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他怎么好拒绝。这比去洗脚城找小妹可高尚多了。一来二去地熟了，便不再要朋友带，他自己轻车熟路地就拐进了那条巷子。当时，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次会是最后一次走进那条巷子。他忘了带钱，那时候还没有支付宝。但是没关系，都这么熟了，下次再给。
然后呢！好巧不巧地，白晋元的奶奶过世了。婆媳不和，老人家独自一个人住在老屋里，死的时候都没个亲人在场。抱着老娘的遗像坐上送葬车的时候，白晋元的爸爸突然觉得自己也老了，也就是那几天，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荷尔蒙燃烧殆尽了。他有一点累，有一点虚空。开始觉得自己老婆烧菜手艺还可以。等他想起来自己还欠人家一百块钱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他想，要不就算了吧！反正熟人了！
可谁成想，十多年过去了，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呢？已逝的老娘曾经告诉他，千万不要欠别人东西，欠了早晚有一天会找上门来，可不就是这个理嘛！
一群人尴尬之际，白晋元挤到中间打哈哈解围，“大家先坐下吧！菜快要上了！坐下慢慢聊！”
白晋元妈妈径直揽过棂樨的胳膊，“来来来，坐坐坐！”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
“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姨，我叫季棂樨，四季的季，心有灵犀的灵犀分别加个木字旁。”棂樨回答白晋元的妈妈。
“名字好听！你是哪里人？父母是做什么的呢？”
棂樨没想到她会问这些，还是如实回答了，“古城人士，父亲是教师，母亲务农，没有职业。”
“农民好啊！诚实本分，到底是出身好的姑娘，看起来就舒服！”白晋元的妈妈眼里完全没有在场的其他人，不管不顾地跟棂樨聊着。
“阿姨您说笑了！农村出来的哪里谈得上好出生！”棂樨尴尬地笑着，估摸着这场尬聊要结束了吧！
“教师跟农民可都是值得尊重的人，你出生在这样清清白白的家庭怎么还不算好出生呢！”没想到还没完，她还有后话。
棂樨只好继续尴尬地笑着。
“棂樨啊！你跟我们白晋元也认识蛮久了吧！你考虑考虑他，他打小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白晋元的妈妈目不斜视地说着。
小鱼的妈妈按耐不住了，她腾地站起来，“你这个丫头，人都是要脸的，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跟我们小鱼是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能抢她的男朋友！”
“妈你说谁呢！”小鱼再也忍不住了，拉着妈妈就往外走，弟弟见状赶紧帮着姐姐搀着妈妈的胳膊离开。
这边白晋元也跟他爸爸强行带走了他妈妈。留下棂樨一个人尴尬地坐着，对着一桌子的菜，她在想要不要独自吃掉它们，可不能浪费了。
小鱼的妈妈还在挣扎着回头，“你们拉着我干什么！你好好的姻缘叫她给毁了，我怎么不能说她了！”
“妈你够了！关她什么事！”
“她抢你男朋友啊！家里有钱还是博士，你上哪儿找去！”
“别说了！”小鱼使劲全身的力气吼出来。
“你个婊子养的！”
“是呀！我就是婊子养的！你到今天才知道我是婊子养的啊！”小鱼突然笑了，笑得惨烈。
母亲怔住了，她真的都快忘了，两个孩都长大了，她也好多年没有叫男人上门了，那些事也没什么重要的。她完全不知道精明的白晋元妈妈一眼就看穿了一切。
小鱼挥手示意弟弟带妈妈回去，弟弟扶着妈妈上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其实，在江城方言里，婊子养的这几个字就跟北方动不动就说老子如何是一样的，只是一句口头禅，用来抒发心里的不快，脱口而出，说得痛快，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如果出租车撞了公交车，公交车司机立马停下车，气冲冲地跑下来，对着出租车骂“婊子养的！会不会开车！”
可这句话一旦有所指，气氛马上就不一样了！她不想出口伤人的，她不是不理解妈妈，对妈妈来说，一个没有文凭没有技能没有体力的女人，能把他们姐弟俩照顾成人，已经非常值得感激了。这样的母亲无可指摘。
“棂樨，抱抱我！”棂樨接到小鱼的电话。
“你在哪？”
“大堂外面的马路边。”
棂樨跑出来的时候，小鱼一个人躺在马路牙子上，头发凌乱，眼泪从一只眼睛里流到另一只眼睛里，再顺着太阳穴流进头发里。
棂樨把她扶起来，坐在她身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我就说吧！婚姻不是个好东西！我居然还指望通过结婚拥有一个家！我是不是疯了！”小鱼冷笑着说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你没有错！家，的确是一个诱人的所在！”棂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看出来小鱼的妈妈跟白晋元的爸爸可能有什么过往，可这种事也不好挑明了说。
“我有高贵的灵魂，可是我没有高贵的出身。我有什么办法？我就不该奢望那些虚幻的东西！”
“你的出身就是高贵的！相信我！你值得拥有你想要的一切！”棂樨紧紧地抱着她。
“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你！棂樨！你知道吗？我多羡慕你！”小鱼喋喋不休地呓语。
原来，彼此羡慕是这样的感觉。我恨不得变成你，后来才知道，这个我不想要的自己也是你所羡慕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们谁也拿不走对方身上的光彩，也同样去不掉自己身上的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