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 | 你是否还在江湖中颠沛
2017-08-31 本文已影响214人
子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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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角声满天秋色里
汴京。隆冬之夜，大雪纷飞。
怕皇上微服私行，宰相赵普退朝后都不敢更衣放松。今夜，他以为皇上不会来了，早早睡下，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慌忙开门一看，宋太祖直立在风雪中，他惶恐迎拜。
皇上说：“朕已约好晋王（皇弟赵光义）一同前来。”不久，君臣三人围炉而坐，烤肉喝酒，共商南北征伐统一大计。
赵普献策说：“北汉与辽国接壤，是我大宋与契丹的天然屏障，若先灭北汉，一旦辽兵南下，则只有大宋独挡。不如先平南方，再挥师北上，那太原弹丸之地，便插翅难逃了。”
宋太祖开怀大笑道：“正合我意，特地来试试你罢了。”
经此一晤，北宋“先南后北”的统一战略得以制定。决策的核心，是平定南方后统一北汉，再夺取燕云十六州。
出征南唐之前，宋太祖夜召主将曹彬入禁中，亲自为他酌酒饯行。曹彬深知此番出征责任重大，生性仁厚的他不愿多所杀伐，心事重重，不觉醉酒。
宫女浇水在他脸上，把他唤醒。宋太祖目光中满是信任，安慰他说：“我军定能顺利攻取江南，曹卿按自己的意思行事即可。”
宋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南唐几经示好，却无法动摇北宋的兼并决心。
长期的围城中，曹彬常常缓攻。眼见大捷在前，南唐都城唾手可得，部将不禁摩拳擦掌。而曹彬一心等待南唐后主李煜主动归降，以求兵不血刃。他派人送信给李煜说：“事势如此，所惜者一城生聚，若能归命，策之上也。”
与此同时，主将曹彬忽然“病”倒。诸将赶来问候，曹彬有气无力地说：“我的病，绝非药石能愈。若你们希望我早日康复，就诚心立誓，破城之日，不妄杀一人。”
诸将面面相觑，因敬爱曹彬，一起焚香为誓。次日，曹彬的“病”就好了很多。再过一天，他便一跃而起，率军攻破了金陵城。
李煜与其臣子百余人到曹彬军营中请罪，曹彬好语安慰，并待之以宾礼，请李煜回宫整理行装。曹彬自己只带几个骑兵在宫门外等候。
左右悄悄对曹彬说：“李煜入宫如有不测，怎么办？”
曹彬摇头叹息道：“李煜向来懦弱不能果断，既已出降，一定不会自杀。”不一会儿李煜果然又出来。有曹彬主持大局，南唐君臣才得以保全。
江南一役，从出师至凯旋，宋军纪律严明，无人轻举妄动。
配合曹彬的宽厚稳重，是部将潘美，骁勇善战，深谋若谷。二人联手，征伐江南的战事果然一帆风顺。
浪淘沙令 （南唐·李煜）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南唐亡国的哀歌，由北宋名将曹彬与潘美奏响。大宋初年，他们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分别为中原打下开疆拓土之半壁江山，是北宋当之无愧的功勋之臣。
【二】百战沙场碎铁衣
西北行辕。夜已三更。主将潘美醉心《书》《传》，手不释卷。
忽闻急报，驿使送来水写密件，太祖赵匡胤以要事相托。
潘美旋召部下前来，灯下面色凝重双目炯炯：“本官奉命只身离营数日，汝等代职万勿轻疏。”
“将军，”为首一人唇红齿白修眉俊眼，实为足智多谋胆大心细，此刻接语道，“此地豪强出没，容某点五百骑远远相随。”
“万万不可！”潘美厉声喝道，“众将听令：本官在外期间，倘有任何擅离职守者，军法处置！”
知其言出必行，诸将禁声。在部下庄重拜别中，潘美跃上坐骑“闪电”，绝尘而去。
潘美，出身军事世家，乃有宋一代不可多得的文武德兼备的良将，自年青时代就倜傥不群。
此刻，疾驰前往陕州的途中，他默默回顾密件原文，无人知晓：单人独骑只身赴陕，是他知彼知己的笃定决策。
登基后第一时间，宋太祖命至为亲厚的爱将之一潘美：先去会见执政大臣，宣谕圣旨于中外。
陕州主将后周节度使袁彦，凶悍嗜杀，信任奸佞，贪财无度，更兼修整兵器。太祖怕他叛乱，密令潘美严格监视其军队，一旦有风吹草动，不必请示随时处置。
潘美单枪匹马前去宣谕，为示诚意，远远摘盔弃甲，卸下刀枪，从容步入袁彦军营。
面对从天而降的大宋重臣，对方连同手下骇然无声，一路前迎暗暗赞叹：“果然孤胆英雄！”
潘美报之一笑：“天命既定，何虑之有！”继之晓以大义，“太祖笃厚惜才，我等恪守臣职，岂非两全其美？”
袁彦假笑数声，随即二人挽手把酒言欢。
不费一兵一卒，换得袁彦入朝觐见。朝廷上下震动，赵匡胤大喜过望：“潘美不杀袁彦，反而能令他前来觐见，成全了朕的心愿啊！”
这已是陈桥兵变后，太祖二次相托。
犹记当日，潘美随践祚后的皇上初入皇宫，见宫中嫔妃怀抱一名孩童，太祖问是谁，答曰：“周世宗之子。”当时范质、赵普、潘美等人随侍赵匡胤左右。
宋太祖沉吟片刻，回头询问赵普。赵普等说：“除掉他。”
潘美与另一名元帅在赵匡胤身后，默不作声。稍后，摒退左右，赵匡胤招呼潘美询问，潘美沉默以对。宋太祖开口道：“寡人继位于周世宗，不忍心杀其幼子，潘卿以为如何？”
暗吁一口气，潘美缓缓回应说：“曾经臣与陛下皆为周世宗之臣，劝说陛下杀此幼儿，则辜负周世宗；劝说陛下不杀，陛下必定对区区生疑。”
赵匡胤接过内臣奉上的茶盏，淡淡说：“带走吧，送给你做侄子。因为，周世宗的儿子，不可以做你的儿子。”潘美于是带着幼童返家。
此后宋太祖从不过问此子近况，潘美也从不提起。这个孩子名叫潘惟吉，在潘美悉心抚养栽培下，官至刺史。
五代成王败寇，忘恩负义者万千。潘美虽从赵灭周、有愧于忠，然抚育旧主遗孤，终不负节义二字。
铁马金戈气吞万里。属于潘美的军事神话，如一江春水滔滔不息 -
水墨江南，君臣并肩，扬州平叛凯旋。
坐镇潭州（今湖南长沙），兼防桂阳、江华等地。捷报。
追剿溪峒蛮獠等族据点，令此少数民族地区安宁。
征伐南汉，连克富州（今广西昭平县）、昭州（今广西平乐县）、桂州（今广西桂林）、连州，西江各州归降。
攻克驻韶州（今广东韶关）敌军十余万，斩杀俘虏敌军数万人。
火攻南汉都城并十五万敌军，长驱直入广州，斩首数万人，擒俘南汉国王押送京师。
讨平聚众依海叛乱土豪，岭南安定。
辅佐党进进攻北汉都城太原，平定北汉。
潜师奇袭北境咽喉战略要地，“积粟屯兵以守之，自是北边以宁”。
巡视代州（今山西代县），整顿军备。秘袭来犯辽军骑兵一万多人。
......
一路官拜行营都监、巡检、团练使、防御使、行营诸军都部署、知州兼市舶使、节度使、转运使、南院使、北路都招讨，加封开府仪同三司，兼任三交都部署。
受封代国公。后改任忠武军节度使，改封韩国公。
浪淘沙令 （宋·王安石）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
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王只在谈笑中。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惊涛骇浪的分裂割据之后，中原迎来重文抑武的大一统北宋。君臣尚有肝胆相照所向披靡之“蜜月”若此，已是北宋全程军事积弱不可多得的辉煌。
【三】败马号鸣向天悲
雍熙北伐。陈家谷。
潘美于东侧率军设伏，接应副将杨业。蔚州刺史监军王侁于西侧对应布防。
三个时辰过去，周边寂然无声。得不到杨业的军讯，王侁派人登高远望，不见任何辽军足迹，他顿时精神抖擞，认定辽兵败走，不顾约定与军纪，“欲争其功，即引兵离谷口”。
愕然之下，潘美立即制止。未果。眼见尘土飞扬战马嘶鸣，大批宋军随王侁西向奔驰争功而去。
宋朝兵权三分，武将统军，宦官监军，文官指挥，开赴前线作战。战力如何，不言而喻。
万般无奈之余，潘美只能也领军沿灰河往西南行进二十里。不久，前方一阵混乱，王侁听闻杨业兵败，急忙调头，率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撤，从潘美眼前呼啸而过。
强敌当前，被迫分兵是大忌。潘美为保存实力，艰难取舍，不得已黯然挥兵后撤。至此，陈家谷口已无宋军一兵一卒把守，更没有弩手埋伏。
悲剧注定。镜头回放。
燕云十六州，中原王朝阻击“胡人铁骑”的天然军事屏障。失去之日，南下千里再无险可守，直至黄河岸边全部一马平川，中原从此门户大开。
因此，收复燕云十六州，是数百年中原王朝血泪铸就的共同梦想。
公元982年，有人向宋太宗建议：辽国幼主即位，朝政不稳，可趁机收复燕云十六州。因此宋太宗于雍熙三年（公元986年）命几路大将分别率军北伐，其时杨业为潘美副将。
激战之初，宋军三路大军分别进攻，旗开得胜，潘美、杨业这一路人马出兵雁门关，很快收复四个州。
孰料，曹彬率十万大军在涿州呆了仅仅十数日，便耗尽军粮，先因退师待粮打乱部署，继之无奈顺从立功心切之统下诸将，携带五日粮草孤军深入。被辽军骑兵一路尾随追杀，损失数万惨败。
宋太宗乍闻兵败，愤恨深责。曹彬、米信等人回朝后，皆被贬官。
由于东路主力大败，宋太宗合围幽州的战略意图再难实现。辽朝十万大军反扑，再次重挫宋军。宋太宗唯有下诏指示潘美，让他与杨业一起引兵护送云、朔、寰、应四州百姓内迁。
得知辽军已攻陷寰州，杨业建议回避辽军锋锐，分兵他处诱敌主力，然后以千名强弩手扼守石竭谷口（今山西朔州附近），以保全数州军民安全。
监军王侁大表异议，讥讽杨业：“领数万精兵，而怯懦如此！”他认为宋军应只管沿着雁门大路，大张旗鼓地行军，也好让辽军见了害怕。
宋将刘文裕等人附和。杨业乃百战边将，深悉敌情，力争道：“敌强我弱，必败无疑！”
王侁冷笑：“您一直号称‘杨无敌’，敌军在前，却徘徊不进，莫非杨公有什么异志？”
杨业天性忠直，闻言嗔目大怒：“杨业并非畏死之人，只是此刻并非进攻良机，白白死伤士卒，只能事与愿违。既然诸君怕我不死，我先行一步打头阵！”于是率兵从大石路直趋朔州。
隔着上千年历史的尘埃与帘幕，我辈或许觉得监军王侁的“异志”二字刺耳尖锐，殊不知身临其境，古往今来仅仅因“疑似谋反”，多少人头落地，多少江山易帜，多少父子离心，多少骨肉相残，多少忠臣含冤，多少奸佞作祟......！
因此，“异志”二字既出，等同诛心之论。纵然治世能臣，谁不三缄其口？何况正直淳厚拙于辞令如潘美？
临行，杨业向主帅潘美泣诉：“此行肯定不利，我杨业本北汉太原降将，主上施恩不杀，待以上将，我一直想立大功报恩。现诸君责我避敌怯懦，杨业一定战死沙场以自明！”
杨业遥指陈家谷（今山西宁武）对众人说：“希望诸君能在谷口两边埋伏下强弩手，等我率兵转战至此，诸位以强弩射敌施援。否则的话，我所率兵士定无法生还。”
潘美深深同意，立即指挥诸将在谷口设伏。
辽将耶律斜轸获悉情报，在路边埋伏精兵诱敌深入。一心杀敌求死的杨业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明知辽军是圈套，也毅然勇往直前。旋即惨败。
退至死寂一片空无一人的陈家谷口，杨业情知孤立无援，请手下百余勇士自行散去，说：“汝等各有父母妻子，切勿与我俱死！”但军士们皆为杨业忠义所激，并无一人逃走，情愿同生共死。
杨业仰天长叹：“皇上对我恩遇如山，本想灭贼立功，反为奸臣所嫉，逼令赴死，致使王师败绩，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于是，被俘之后，绝食三日，不屈而死。
悲壮惨烈的结局，吞噬了英雄杨业和他的部属，也摧毁了名将潘美一世清名。
他因此役连降三级，次年官复原职。
不同于曹彬等将领瑕不掩瑜，潘美因杨业之死无以自全，成为民间恨意之出口，化身小说及戏曲《杨家将演义》中的奸臣“潘仁美”，被构陷为残害忠良投敌叛国罪大恶极之反派形象，千载以降，骂名不绝。
浪淘沙令（宋· 辛弃疾）
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
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误鸣钟。惊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
正史记载的潘美，谥号“武惠”，是配享太庙的宰辅之臣，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