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

图文 | 洛水阑

坐在窗边听雨，不一定是百无聊赖的时刻，却通常有种类似“乡愁”的思绪，不着痕迹地浮现出来。

说是对故乡的思念，不如说是对逝去年华的追忆。只是忆得太轻，好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

虽然更喜欢晴天，但从小到大有几场雨，仍然淅淅沥沥地留在了生命的缝隙里，留在了那些阳光偶尔偷懒缺席的片刻，让你非但不怪它，还发现了它的清奇可贵。

然后由区区几场雨，便串起了清凉平淡的半生。

1

儿时我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整个人蒙在他的雨衣里，满心雀跃，不知要去向哪里。

一到这个时候，他总是能营造一路的神秘感，让你乖乖地睁大好奇的眼睛却又不能偷看。仿佛要带我去的是一个从没有到达过的好地方。我的视线完全被遮挡住，任由车轮两边的水花飞溅，像穿梭在一个通往神隐的秘境。

不知过了多久，七拐八拐，似乎到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地方了。爸爸说：到站了。

我欣喜地钻出雨衣，跳下车。还没来得及定睛看，就被他一把扛起来，走进了医院的大门，马上要被强硬地放在医生打针的床板上。

竟然把我骗到了医院！不是要去一个特别好玩的地方吗？我不要见到白大褂，不要打针！用尽全身力气激烈地反抗着，直到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按住四肢，哭哭啼啼地完成屁股上那一针，没有眼泪了，还要委屈地抽泣半天。

不再疼痛，不再挣扎，依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听着雨滴噼里啪啦地打着雨衣。

关于那样昏暗空间的记忆却像一个梦境，宣示着生命最初对外部世界的所有幻想和期待。

2

初中的一个六月，有人把一封信塞到我的手上，打开看，上面写着：周六晚上七点体育场门口不见不散，有话对你说。

还没看完就羞得面红耳赤，赶忙给几个老铁一一过目，说怎么办怎么办，竟然要约我出去，我去吗？不能去！去了对不起我妈，我妈让我好好学习不要早恋。

她们先是一阵起哄，假装干咳半天，然后怂恿我说：去吧去吧，别让人家等着，需要的话带上我们，在后面给你把风。

周六到了，我思前想后，决定不去。可就在晚饭后，天空阴云密布，很快下起了小雨。

我站在窗边犹豫，他会在约定的地方一直等我吗？片刻，我转身，拿起一把伞跑出门，顺路在好朋友佩佩家楼下喊上她，然后一起来到体育场。

果然是下雨天，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约我的男生呢？我好心跑来送伞，你不会爽约吧。左顾右盼了一圈，正打算走，他出现了。

佩佩看到他出现了，竟然“识趣”地丢下我就要走，任我怎么扯她衣服她都把我方圆十几米的位置给腾开了。

我走到离男孩几米远的地方，准备把伞递给他。他却不要，其实也不怎么下雨了。然后他走到我身边，留下一句话，在我发着愣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他就像一道风一样撤走了。

我脑海里的声音仔仔细细地复述了一遍他那句话，终于明白了那是一句八个字的赞美。抿嘴忍住笑，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3

五年前的那个六月，我已在成都的江安校区，见识了什么是南方的暴雨。

那段时间，失恋不久，情绪低迷，正是“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那天我穿着一双高跟凉鞋去遥远的校门口取快递，半路突然雨横风狂，当我拿到沉重的包裹时，浑身已湿透成了落汤鸡。

我思考着是穿过长长的桥，回自习室里拿伞，还是走二十分钟回宿舍，换下这身湿衣服。

高跟凉鞋在水的作用下不断打滑，没走多远，两只脚就被磨破了好几处。然后每走一步，都艰难得令我想起那个变成人类的海的女儿。

我几乎篡改了记忆，也许那天我是脱了鞋拎在手里，趟着水赤脚走回去的。

又或许，我去了就近的商业街小店，买了创可贴。等雨停。

那天的心情，也随着这场倾盆大雨，从“倒霉透了”的憋屈，到被浇灭了所有的怨气，后来我也成了雨天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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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有人像我喜欢天晴一样，更喜欢下雨。

小雨时，撑着伞，走在哪里都如同走在朦胧的江南水乡。大雨时，守在窗边，看着外面不管怎样风雨飘摇，而你却在安全的屋檐下。

阳光的抚慰可以让人忘了忧伤，雨的抚慰却是陪着忧伤的你一起喝喝酒，谈谈人的悲欢离合、月的阴晴圆缺。

雨声酣畅淋漓，仿佛在说：干了这杯，且一笑了之。

若还不够，它该要说：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那就，天明，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