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香飘满村
天上,一轮红色的月光浮在云层上,朦朦胧胧的光笼罩着大地,空气中飘来丝丝缕缕的桂花香,这若有若无的花香,不禁让我思绪飘飘。
五年前,也是桂花飘香的秋天,八十二岁高龄的二伯在两个女儿女婿地护送下千里迢迢从马鞍山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
一家人终于欢聚一堂,江南的吴侬软语和北方的方言俗语南腔北调地交谈着,小院里顿时笑语欢腾。
堂姐小声地告诉我,二伯说什么也要回家一趟,谁阻拦也不听,为了实现老人的心愿,堂姐和姐夫做了千般准备,小心翼翼地护送着体弱多病的二伯一路风尘仆仆回到了生养他的小村庄。
记忆中的二伯一直身体硬朗精神矍铄,二伯爱喝茶,手里一直捧着茶杯,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多年未见,二伯脸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可是头发已经全白了,双腿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
二伯望着院子一角的香椿树说,丫头,你还记不记我们小四合院的那株大椿树。
我说当然记得了,那株大椿树下还垒了个鸡窝呢,每年春天,椿树发出红色的嫩芽时,蠕动的毛毛虫就在树上爬,有的爬到地上,我与姐姐胆战心惊地走过,如果听到一声声尖利地喊叫,那肯定是踩上了那毛茸茸的虫子。
二伯笑了,我也笑了。
小时候不知道为何家家都种香椿树,反正我不喜欢香椿怪怪的味道,更嫌恶树上蠕动的虫子,长大后读到庄子:“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才懂得人们拿椿树比喻父亲,盼望父亲像大椿一样长生不老。
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二伯也能像大椿树一样长命百岁。
吃过饭,在淡淡的花香中沏上了浓浓的茶。
二伯与父亲絮絮地不知说着什么,浓绿的枝叶下坐着两个头发皆白的老人。
二伯育有五女一男,堂哥在二十几岁时得病去逝。记得读初中时,二伯回家探亲,我与二伯母住在一个卧室,晚上,我被无声地啜泣惊醒,暗沉沉的黑夜那无声地饮泣如针似刺,扎得我一阵阵地疼,我不知如何在黑夜去安慰一位老年丧子的老人,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透过窗户凝望没有星斗的夜空。
现在想来,那该是怎样一种锥心刺骨的痛啊,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如潮水涌来的痛侵蚀着一位母亲的心,也只有在黑暗中白天掩饰隐藏的感情才不可遏制地倾泻而出!
大椿树洒下一地绿荫,阵阵清风吹送着初秋的凉爽,吹送着浓郁的桂花香。
二伯坐在轮椅上似有睡意,我小声说,二伯,我推你去屋子里休息吧!
二伯说,我不去,我不去,去屋子里,我就看不到你们了。说罢,他又笑眯眯地看着父亲,看着我和姐姐,看着他的女儿女婿。
二伯忽然高声说,等我老了,你们一定要去呀!爸爸瞋怪道,又说糊涂话了,其实二伯此时比谁都清楚,这是他今生最后一次回故土,也是与父亲见的最后一面。
第二年五月份,二伯安详离世,父亲领着我和姐姐去了马鞍山,堂姐把二伯安葬在一座向阳的山坡上。
不到一年,堂姐中风,也离开了人世。
窗外的红月亮似乎明亮了一些,月亮挣脱了云朵的遮挡跃在天上,院子里清辉满地,那如丝如缕的桂花香流溢在洒满月光的院子。
天上的明月啊,我想问问你,从古至今,你看见了多少亲人的生离死别,又目睹了多少家庭的悲欢离合,你听见多少无助的人暗夜地哭泣,你又多少人在你清辉的沐浴中抚平疮伤走向光明和温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