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回答一千遍 ——五十四
至始至终都觉得离开就是相当于告别,那种绿色跟我再无关联。不是惋惜的不舍,亦不是痛恨的逃离,而是各种情交织纠缠的太深,就当做恨它怨它舍弃吧,怕那种铺天盖地弥漫开来的心绪每每把我一个人裹挟进去,无人知,无人享。这大概,就叫做情节吧…
第一次对五十四有意识是在新兵连的时候。体能时间,本是能稍稍自由活动松口气的期待时间,可是放松时趴下俯卧撑却一直跟着班长数数声从平时的二十三十一直不停。我们内心都崩溃了,要知道,下午训练因为战术不及格,全班已经被罚了一百个俯卧撑,那是所有人的极点,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做不了就一直撑着,所有人都憋着一口不服和怒气强撑着,其实当时我不但胳膊,全身都没有直觉了。做到最后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大家都是怒吼出来的,撑起第一百个全直接瘫倒在草泥地里。我倒下去的那一刻泪水一下子汹涌出来,就这么静静地脸朝着土地,第一次觉得大地是这么柔软。那一刻没了怒气,没了所谓的骨气,只想痛痛快快的释放出从入伍以来身体和心里积攒拥堵的所有不快,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万物,只有承接我眼泪的那一抷混杂着开始泛黄的草根叶的柔软的泥土。
而体能时间的俯卧撑数字还在继续,我偷偷撇头看小伙伴颤抖的胳膊和痛苦狰狞的表情,差不多已经都快要坚持不住了。最害怕没有明确数目的训练,没有坚持的动力似的,绵绵看不到希望,身体上的抗拒会加倍摧残心理防线,只剩下绝望后的麻木机械。那就做吧,一直就这样做下去好了,最坏能怎么样呢,晕过去?那就来吧!神奇的是,这样想了,反而会比较轻松,只需要跟着班长口令重复就好了。过了四十个了,四十五个了,五十了,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起立!所有人强撑着立即爬起来站好。“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们做五十四个吗?”班长面无表情。自然,我们寂静无声等着解答。“因为我们是五十四军的人!我要你们记住,不管你走到哪,身上都印着五十四军的魂!”大概不止我一个人,相信那一刻我的同年兵们都记住了,并且升腾出一种自豪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穿上绿军装,更不是每一个穿上绿军装的人都能成为铁军人!
永远有多远,回答一千遍 ——五十四军旗从这里升起,军魂在这里发源。这,就是铁军。我们抱怨为什么在这里女兵要当男兵练,男兵要当畜生练,明明别的单位都爽的不能行,女兵都能当个宝似的而我们连草也不如?凭什么我们明明已经过了大纲要求能及格了还要我们练练练天天累的跟死狗一样?我们不要白天累到麻木连夜里都不让睡个好觉哪个领导心情不好吹个哨就把我们都拉起来不管炎夏酷暑的紧急集合!可是,慢慢的呀,慢慢的,我们曾经会做的东西越来越熟练精准,曾经自己想不到不敢想的项目现在各种六六六,为什么演习不让我们去?我们可一点都不差!我们也能三伏天恶九天外出联网,什么难专业,我们也能学会!这种铁军的精神在潜移默化里渗透进我们的骨髓里,就是要什么都能做到,而且要做到最好!
班长说,她最喜欢的一首军歌是《铁军魂》。
那是冶炼过太阳的一蓬火焰,
再把光明举过那万水千山,
那是浇铸过镰刀斧头的一炉铁水,
再打成臂章寒光闪闪~
她说,当兵这些年,尤其是最初最苦的时候,都是听这首歌过来的。
我的小艳说,她最喜欢《永远都铁军》
永远有多远,回答一千遍 ——五十四她说最喜欢站早上那班岗,虽然要负责打扫卫生,但是一到八点整,大院就回响起这首歌,这是她能够一直坚持下去的执念。
也许总是失去了之后才懂得珍惜吧。在那里每天都想着离开,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想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从命令宣布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现在心里始终不曾消散的空虚是从哪里来的?一直跟自己说,既然决定离开了就不要去想,想了也没有用,现在重要的是要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但是我的番号呀,我的那些流汗的时光,在我的心中淌出了一个洞,没有什么能够再弥补的上。
去年在福建带军训,大概是我退伍之后最辛苦最充实也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相同的人,穿上相同的绿衣服, 做着曾经熟悉的事情,真的是圆了每一个退伍军人的梦想。真的很感谢吴总创办的兵赢公司, 在我看来,它更是那个特殊群体的一种情怀,一个归宿。吴总有一次晚上集会说道,真的很感谢铁军培养出来的这群小姑娘让我见到了铁军魂,54军不在了,真的很可惜,但铁军精神还在!
从此以后,再无五四。我们是最后一批带着五四的光辉离开的人。
铁军~铁军!她在的时候,我们骄傲地说我们是铁军人。现在她不在了,我们依然很骄傲的说,我们就是铁军,只可惜终归会带着一点遗憾,带着一丝慰藉破碎的感伤。
我找不到那首红班长最爱的铁军魂了,王学华班长的歌只有一首跟上班长能听到了~
永远有多远,回答一千遍 ——五十四只有不到百个人评论过,而且大多是有绿色记忆的人。我好像丢失了一件重要东西一样的惊慌不安,就好像退伍不久,我突然忘记了团歌的歌词,连连一句一句的私发给我,我就握着手机,看那些消息一条一条都涌上来, 心里就慢慢踏实了。怪我自己适应能力不行吧,总会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而现在关于五四的东西,越来越离我远去,那声让我现在听到都猛的一惊的哨声,那些曾经飘荡在大院上空让人每次都禁不住一起哼着的嘹亮军歌,还有集会时暗自较劲此起彼伏的口号声。
苏苏说,因为我们是在最没有心理防线的时候走到了一起,所以这种信任才弥足珍贵。对呀,我们吃着同样的饭,干着相同的活,听着同样起床号和熄灯号,用同一把勺子,混穿同一身衣服,一张小床非要挤着睡,一碗泡面总觉得分着吃才最香,这种亲密大概只有父母和那个能够陪伴你一生的人才能有幸拥有。所以,我们怎么会不眷恋,怎么能不感念,亦会总是会对穿过同样衣服的那群人产生莫名的信任。
之前从未写过任何关于那段时光的心绪,有时候在纸上写了划掉画了又写上,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万般感触不知怎样道来,都要撕碎了扔进垃圾桶,好像它是一个不足与外人道也,或者不能与外人分享的秘密。但我心里知道,我总有一天会把它写下来,不需要文笔,不需要别人的围观共鸣,有的只是我自己的一点记忆,关于此刻喷涌出来不吐不快的随笔而已。
也许10年、20年、30年之后,我记不清自己当时年少的模样,连当时身边环绕的他们的音容也依稀难忆的时候,我依然能偶然哼出这些熟悉的旋律,回想起曾经泪汗交织的脸下那捧柔软泥土的香味和触感,依然能为五四这两个数字稍稍顿足走神…
永远有多远,回答一千遍 ——五十四